秦伯阳一脸歉意又好笑地道:“渡之,抱歉!是我失态了!”
万航暗道,这轻描澹写的一句“失态”,是无法让自己释怀的,但是除了讪笑掩饰自己,别无他法。
“伯阳兄,无妨!万某以为,官职不在高,而在于能否体现自己的价值,能否为朝廷出一份力……”
他话音未落,秦伯阳那高调的笑声再次响彻聚景楼。
这一笑不要紧,引得“过头”小哥蹭蹭上楼来,怯声询问:“贵客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秦伯阳兴致高昂,“来两坛‘透瓶香’!”
小哥点头应下,转身匆匆离去。
直到这时,万航才认为这秦伯阳或许是真的醉了,不然,哪能如此不知深浅。
转念一想,他背后有最强大的靠山,想做什么不可!
绝对不能被他一时的和气迷惑,自己如今对他是仰望,他对自己而言是高不可攀,在悬殊如此之大的当下,还是谨慎些为好。
“伯阳兄果然好雅兴,渡之愿意奉陪到底!”万航起身恭敬道。
“这样才是我的兄弟!喝好了,杂役不要做了,给你更大的官做!”
显然,他的卑微之态,让秦伯阳很是受用,尤其是朦胧醉意之下,云泥之别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万航闻言,脸色倏地一下变了,这一顿酒喝得如同过山车。
一会要给娶娘子,一会又给封大官,难怪秦桧短短时间内拉拢了岳飞手底下的一干悍将。
高官厚禄,美女绕膝,哪个男人受得住这些诱惑!
“渡之谢过伯阳兄!”
推了小娘子不碍事,错过做大官的机会,岂不是太傻了!
再者,幼幼一事,就算自己真心愿意,秦伯阳也未必真肯放手。
幼幼这枚顶级的“甜蜜之刀”,一看就是老手,哪有猎人舍得将顺手的武器拱手让于他人的?
然而这不妨碍自己,动些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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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瓶香’来咯!”
“过头”小哥满面笑意地递上酒坛。
身后的两位“行菜”师傅先行礼,复道:“小店为贵客特制了两个下酒菜相赠,是东家的意思!”
秦伯阳“嗯”过一声后,便不再多话,兀自坐在椅凳上,等着布菜。
万航为客,也不好说些什么,冲三位点点头算是道谢。
三人离去之后,秦伯阳迫不及待地吩咐起来,
“幼幼,给我们满上,你今夜的任务,就是侍奉好身边的那位!”
“是!”
“渡之,你今夜的任务,就是陪我喝好!来!”
万航分不清他此举的真挚有几分,只管顺遂他心意,举杯与他对饮。
秦伯阳见他闷声喝下,嘴角上翘,露出一惯的得意来,腹诽着:这小子,今日非让他现出原形来不可!
他巧捷万端,一计不成又来一计,美人在侧,好酒穿肠,高官以待,就不信他还能端得住架子。
在秦伯阳眼中,这南宋的庙堂民间,就没有他拿不下来的君子。
万航越发揣着小心不入圈套,他就越有征服的欲望。
好久没有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竟有些期待,他会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这酒虽未加“料”,却是迄今为止最烈的酒,还没见谁能在延上扛过三巡。
“幼幼,唱曲,为渡之助助兴!”
幼幼兴致不高,蹙眉瞪着对她爱答不理的万航,听到叫唤,立马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去。
“去往何处?”秦伯阳不解地问。
“取我的琴来!”幼幼歪着脑袋答道。
“歌舞即可,那些玩意儿扰的很!”秦伯阳道。
“是!”
幼幼也不坚持,宽阔的广袖一展,回眸一笑,转过身来。
曼妙身姿,或鸟娜旋转,或莲步轻移,抬腕掩眉间,朱唇吐字如珠:
“叹人间、恩怨难消。
叶落秋来,花绽春娇。
夜惹谁愁,风凉枕畔,频恨山遥。
数旧梦、催人易老。
过天涯,雨重帆飘。
多事堪劳,唯酒无情,块垒酣浇。”
万航细细听来,竟是一首小词《折桂令》。
她仪态万千,轻盈地挪到万航眼前,轻舒云手,优雅地托起万航手中的酒杯往他唇上送。
那欲说还羞的神色,水色潋艳的眼眸,万航抬眼看去时,只觉呼吸被她倏然夺了去。
下一瞬,一缕幽兰之香直扑入怀,撞的他手中的酒杯差点从手中滑脱。
秦伯阳大手鼓着掌叫好,万航极力调整着呼吸的节拍,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撑起。
幼幼向他微微一笑,接过秦伯阳递过来的酒杯,一杯杯敬向万航。
万航也不推拒,尽数饮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进马车里。
他掀起车帘往外望去时,恰好发现此时刚巧路过清波门,赵府的漆门在夜色中闪着光亮。
似是赵泽川从任上回来,小厮接过马疆,听他交代着什么。
屠术和范荀急匆匆从赵府出来,被赵泽川拦了下来,三人短暂地交流后,又一同跨进了府门。
这是何意,难不成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去处?
他心慌了,喝花酒喝到现在,竟然全然不记得回府送信这事。
然而,眼下他还不能完全暴露自己与赵府的关系,如若要扶游去赵府,等于昭告天下,自己是赵侍郎的门生。
这好巧不巧地,将离未离之时,就被秦伯阳抓去喝花酒。
这马车摇摇,带自己去往何处,尚不可知。
浑身酸软,尝试着站起来都不成,这下真糟了!
他抬手敲了敲车厢,小厮探进头来,道:“公子醒了,马上就要到了,公子莫急!”
“去何处?”
万航辨出这小厮眼生,并不是秦伯阳身边的扶游。
“风雅阁啊!”
嚯!这秦公子,今夜不把自己拖下水是绝对不会罢休啊!
他再次撩起车窗帘,向外看去时,赵府门前一个人影也不见了,他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在庆丰面馆,惹赵静姝不高兴,还未与她解释过,假如这次自己被人从风雅阁拎出来,那可真是百口难辩了。
一方是非“攀”不可的高枝,另一边是心仪的女子……
在辘辘的马车声中,如两只轻重不一的拳头交替地捶打在他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