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些羞辱声,金军愤恨无比。
瞪向宋军的眼睛,彷佛要喷出火来,但是他们已经败下阵来,只能任由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回到营帐后的完颜宗弼,赶忙让随行军医来给自己处理箭伤。
箭头扎入不深,但是耐不住他年事已高,而且中箭后,又在外面失血不少,如今整个人脸上都没了血色。
“如何?”完颜宗弼有气无力问道。
“元帅,伤口倒是不大,也没有伤及筋骨,但您切勿再随意走动了!”军医一边上药,一边叮嘱。
完颜宗弼何尝想动,他如今最渴望的便是安稳睡一觉。
可敌军守在家门前,虎视眈眈,他睡得着吗?
军医生怕弄疼他,轻手轻脚地用纱布缠绕,就在快要缠好时,他突然剧烈咳嗽,伤处被扯动,纱布瞬间染红。
没有办法,军医只好重新来过。
如此折腾了两次,这伤口才算包扎完成。
军医叮嘱身边的亲从,“元帅可能感染了风寒,加上箭伤在身,要好生照料,还有,伤好之前,切忌挥舞兵刃。不然在这个时候一旦伤势缠绵,久久不见好,就要落下病根了!”
亲从见他说的如此严重,忙不迭点头应着。
当然,这也绝不是军医夸大,只是这个年代,一旦见血,就会要防止感染,在消炎药品缺乏的情况下,军医们用的奇效药膏,都是草药。
即便方子很多,要彻底防止感染也不容易。
年事已高的完颜宗弼,身体机能大不如前,恢复起来自然慢了许多。
但是身为军医,说话总是保留几分余地,不会事无巨细地解释清楚。
完颜宗弼并没有睡着,他隐约听到医嘱,对自己的伤情也更加了解,于是摆摆手,让军医退下了。
从外面回来的副将目送军医离开,连忙进了营帐。
满脸焦灼地问道“元帅,伤势如何?”
完颜宗弼苦笑一下,“无妨,皮肉伤,还死不了!外面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回来了?韩世忠人呢?”
“我正要汇报,韩世忠已经率军后退……”副将顿了顿,无奈道,“不过,在一里地之外,安营扎寨了!”
一里地?
宋人常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韩世忠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寝食难安,对他加以防备。
完颜宗弼恨得牙根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
副将也一筹莫展,如果自己带兵驱赶,两军一定会发生冲突。
韩世忠可能巴不得冲突来临,这样他就有了对金兵发难的借口,于是他只好把并带回,只留少数守在原地,以防生变。
完颜宗弼闭上沉重的眼皮,闷声道:“暂且这样安排吧!”
傍晚时分,天色暗了下来。
北风大作,河面上波澜乍起,守兵们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运河的南方星火点点,而且越来越近。
“快,快去报于元帅,粮来了!”
从第一个守兵传话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传了下去,不多时,整个金军营地响起了兴奋的欢呼,“粮来了,粮来了!”
睡梦中的完颜宗弼,也在等待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十分焦灼。
这一觉他睡得很累。
听到帐外的呼喊声,他幽幽转醒。
确定是“粮来了”之后,他勐然起身,一把抓起披风胡乱地披在身上。
因为忘记了伤处,这动作过大,拉扯到伤口,疼得他跌坐在榻上,咧嘴到吸着冷气。
稍一检查便发现那伤口再次裂开,血液汩汩冒出,把纱布染红。
完颜宗弼顾不上伤口了,他揉揉额头,步履蹒跚地掀开厚帘走了出去。
整个营地在北风中萧瑟无比,冷凌子夹杂着雪花打在他的身上,完颜宗弼裹了裹披风,往河边张望。
只见远处的河面上,灯火连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后,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他跌跌撞撞往河边走去,护卫们见状连忙跟上来,劝他回营帐歇息,他执意不肯。
等待这么多天的成果,近在迟尺,他怎么可能不亲眼看看。
但是护卫谨记军医的嘱咐,扶住他的同时,看了伤处一眼,不由瞠目结舌。
完颜宗弼甩开他们,逞强道:“我自己能走!”
他站定后,眼神冷冷地盯着他们,护卫们这才由着他去,只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河面上的船只壮观无比!
第一艘船,已被金军拦下,“请所有人下船,接受检查!”
金军正要登船,却被完颜宗弼一把拉了回来,他压抑着激动地心情,一步步走进船舱,看着满满的米袋子,差点眼泪流下来。
他解开绳结,手捧白花花的大米,贪婪地闻着大米在冷风和水气中散发着的稻米香气,激动到不能自已。
当然,粮食中不止大米,还有小米,黍米等品种。
护卫们站在船舷上,既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敢上前劝他回去。
副将走近了些,小声道:“元帅,粮已到手,我们可以收兵了!您也尽快回去歇着吧,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呢!”
他说的没错!
粮食运回去之后,一定会引发朝堂内外的巨大震动。
贵族与平民在天灾面前,并不平等,在脱困的机会面前,就更是如此。
即便这些粮食能够尽快运回金国,完颜宗弼要面对的局面更加复杂。
就在完颜宗弼抬手抹泪的时候,一声“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报告元帅,韩世忠带着五百轻骑,在大营外叫嚷,说粮食已经运来了,赶紧给钱!”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而完颜宗弼听完,差点没一个趔趄栽到河里去。
众将大怒,有一个人大声道:“元帅,让我去,我去灭了宋军威风!”
“我也去!宋人欺人太甚,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不该再忍让了!”
“还有我,我瞧着他们人并不多,我们直接一举歼灭,省得他们聒噪!”
“我也去!”
“我算一个!”
“我……我……”
眼看着金兵士气大振,副将暗自高兴,可是完颜宗弼抬手拦住众人,“既然可以用钱平息战端,何必去以命相搏呢?”
副将不敢置信,“元帅的意思是……”
“去吧,去点一点随军带来的黄金,差几个伶俐的,给韩世忠送去!”
“元帅,就算是息事宁人,咱也不能这么受气吧!”副将替大家一问。
“那你们想要如何?第一批粮食刚来,就要开战?”完颜宗弼也不把话说透,但是知道的自然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最后副将点了点头,带着人回营了。
韩世忠收了黄金,立刻带兵离去。
完颜宗弼想着再无后顾之忧,心情大好。
他跟着将兵们,一船一船地检查粮食,并亲自参与清点,让人仔细地做着记录。
做完这些后,他步履轻快地回了营帐。
“元帅,这下我们回去就有交代了!”副将所指,是上京会宁府的那帮人。
完颜宗弼守在汴梁,无时无刻不在为金国的未来筹谋,殚精竭虑到了衣不解带的地步。
可是上京那些贵族们,只知道坐享成果,丝毫不知治国之责的重担到底有多重。
看着完颜宗弼的华发,副将心中五味杂陈。
完颜宗弼瘫在床榻上,身上突然又冷又痛,他牙齿不受控制咯咯作响,端着护卫送来的热气腾腾的米汤,竟然吃不到嘴里。
“元帅,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军医。”副将说完,拔腿就要出去。
突然一名士兵一头扎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元帅,这是有人刚刚送来,并且点名要主帅亲自看的!”
副将顿住脚步,接过信后,示意他出去,自己递给了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刚咽下两口米汤,稍微感觉有些暖意,他又喝了一口,接过密信,随意看了一眼。
这刚进嘴的米汤瞬间喷了出来。
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在他手臂撑在床边时,再次被硬生生撕裂。
副将不知道密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看到他的反应,连忙扶住他,在他后心处轻轻拍打。
“元帅,元帅,你事吧!当心伤口!”
副将这些话,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让完颜宗弼情绪更加激动,他剧烈地咳着,彷佛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