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百姓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尽管在附近搜捕的捕快们听到动静,都本能地拉起人墙,把百姓拦在外面。
但是金使那夸张的哭喊声还是让百姓猜了个大概。
人群中鱼龙混杂,各路耳目探清缘由之后,悄悄地给自己主子汇报去了。
赵构听到进奏院的快报,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个万渡之,真是胡闹!”
“廖汇荣,你去,把他给朕带过来!朕倒是听听,他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赵构脸色凝重,进奏院的人吓得愣在殿内,大气不敢出。
廖汇荣领旨迅速出了勤政殿,走出和宁门才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万航如今身在何处。
回味着那进奏官的话,琢磨着万航应该还在馆驿内。
于是,马不停蹄往馆驿赶去。
到了那里之后,他发现馆驿大门紧闭,里里外外毫无动静,要不是亲耳听到进奏官言之凿凿,他根本不相信这里是“桉发现场”。
想到进奏官提到临安府尹,他便继续往前赶路,去往临安府衙。
常景蕴惊魂未定,看到那拂尘一挥,端茶的手吓得直抖,茶水洒在馆泡上都顾不上清理,就强颜欢笑迎了上去。
“廖大人,您快快请进!”
“不了!我是来寻万大人的,他人可在里面?”
廖汇荣绕过他,径直迈进后堂往里瞧,寻找一圈,没有看到要找的人之后,便转身走了出来。
“廖大人,万大人……他忙完之后,就离开了……许是进了宫?”
常景蕴只记得他来时说过,两人还为他穿着隆重拌了几句嘴呢,万航气呼呼走出馆驿后,与临安府众人就分道扬镳了!
这话让廖汇荣一脸茫然,他为了抄近路,走了和宁门,如果万航进宫的话,可能走丽正门。
难道是两人这样错过了?
但是如果自己因这回宫复命,万航却没有入宫的话,岂不是要为官家不喜?
常景蕴满脸疑问,看着他悻悻地出了临安府,走的却不是回宫的路。
廖汇荣暗自庆幸,因为刚到众安桥,就远远瞧见了万航的背影,他正往砖街巷拐去。
大马向前,恰好在万府门前,廖汇荣出声喊住了万航。
“万大人呐,您可真是个大忙人,让我好一通找!”
“找我?”
万航顿住脚步,礼貌地向前拉住马缰,想扶他下来,进去聊聊。
廖汇荣俯身道:“快,进宫,官家急诏!”
“……”
万航眨巴着眼睛,仰头望着他,阳光刺目,他不得不抬手做帘,在廖汇荣脸上找答桉。
“哎呀,快走快走,去了就知道了!一刻也耽误不得!”
在临安城内,七拐八绕了这么久,廖汇荣恐龙颜大怒,不得不连番催促,单羽听到动静,打开一道门缝,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瞧。
“单羽,牵马!”
廖汇荣只字未提为何而来的,但是他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轻重缓急,如果不是紧要事,黄公公或者哪个小黄门就被差遣来了。
看来刚才在馆驿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赵构的耳中了。
也罢,迟早是要说清楚的,这样挺好,倒是省了许多开口前的铺垫。
勤政殿外的小黄门看到万航和廖汇荣急匆匆的脚步时,心中总算舒了一口气。
他身子稍稍挪动,殿内来回踱步的赵构,连忙回到了御椅中坐了下来。
“臣万航拜见……”万航恭敬施礼,可是还没说完,就被赵构抬手打断了。
“好你个万渡之,一天不整点动静出来,就不消停,是不是?”
廖汇荣识趣地在赵构的眼色中,退了下去,还把殿门轻轻地带上了。
赵构起身来到万航身边,凝眉狐疑,“说吧,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人都巴不得离那金使远远的,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挑起争端,到底是搞什么鬼把戏?
或许,等不到太阳落山,弹劾你的折子就像下雨般砸下来,到时候,你作何解释,朕如何保你?”
万航听到这里,感激地看了赵构一眼,遇到这种事情,他不是先责难,能想到保自己,这让他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有了价值。
还有谁什么认可更让人心安的呢?
“官家为臣着想,臣铭感五内。不过官家莫急,容臣详细禀明。”
万航做此事前胸有成竹,但在赵构面前,依旧放低姿态,不敢倨傲。
“说来听听。”
赵构回到御座,指了一旁的椅子,示意万航坐下说。
“金使此番前来,为购粮不假,但实则是盯着那火器的图纸。既然如此,臣便与他所愿,只是给他加了点料……”
“哦?是什么料,愿闻其详。”
那闪烁的眸子,好奇地望过来。
万航掩唇低眉,“恕臣现在还不能坦诚相告,官家可耐心再等等。”
赵构一脸无奈。
抬手指着他,点了又点,哑然失笑道:“故弄玄虚!”
图纸只是最初的诱饵,真正钓的鱼,却是他这番谋划的重点。
“臣在图纸失窃后,放出长线一路追踪,您一定猜不到臣查到了什么?”
万航这次没有卖关子,他痛心疾首道:“在我宋境之内,有人与金国苟且,私下输送火药材料,这一次数量必定不会少。”
他点到为止,没有把卢家说出口。
要知道,严良已经打入卢家经营的圈子,要说卢家的动向,自己一定比不上严良探到的详细。
如果自己把功劳全都揽下来,这是官场大忌。
而时刻给他人留出表演的空间,不失为一种睿智。
尤其是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动荡时期,不树敌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不然等到新帝登基之时,最有可能被推向祭台震慑新臣的人,就是他万航。
或许在赵构眼中,他已经能够随心所欲的掌握着财富和权力密码,可是在群臣眼中,他却是一座横亘在大家晋升道路上的一座大山。
当一天所有荣誉头衔都落在他头上时,他的脖颈估计离断也不久了。
盛名之下,到底是最危险的。
赵构早就想到了是谁,可是在万航面前,他更没有必要说出自己的猜测来。
“石料”豆腐渣一事,还悬而未决,不正是等着大鱼入网,并桉处置吗?
“渡之啊,总有些人啊,唯恐天下不乱!从几百年前诞生开始,就是肮脏的东西,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渗出腥臭来!
论根基之深,他们比这赵氏天下都深,这么说,一点也为过!”
他说的深沉,看得出,对于这与国本融为一体的世家们,他也是束手无策。
就柴奉一在外经商的所见所闻,致富投资一出来,就被人盯上,早已说明了问题。
以至于后来,柴奉一不管什么项目上马,总有莫名其妙的人前来入股,商讨经营堪合细则。
丰乐楼,楼外楼,睿景楼,嘉庆楼附近,在柴奉一和秦伯阳的共同运作下,四家茶楼已经正视营业了。
融资额度之大前所未有,柴奉一真正享受到了躺着数钱的乐趣。
但是令万航非常担心的是,柴奉一可不是纯粹的商人,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对大内虎视眈眈的信王赵榛。
一旦赵榛要对大内宣战,柴奉一名下所有资产都会成为他的助力。
他这个傻兄弟,到底会不会提早退出信王的“联盟圈”呢?
万航听到赵构愤满的话语,突然担忧起了风雅阁。
赵构所怕有三,一是内宦,二是武将,三是皇亲国戚,而信王死而复生这点,给赵构带来的冲击到底有多大,无异于一场海啸吧!
真到那个时候,柴奉一要是选择了信王,那真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