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万航舔了舔毫无血色的唇,刚要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小翠端着餐盘入内来。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熬了些粥,还配了几样小菜……”
赵静姝用方帕擦了擦眼角,抬手示意她把餐盘放在床榻一旁的边桌上。
小翠见她不悦,在她身旁欲言又止,扫了一眼万航后,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万航挣扎着坐起来,掀开被角,就要下榻去拿碗勺。
“我来!”
赵静姝起身端起小碗,从两碟小菜中盛过来一些,覆在粥上,重新坐了下来。
由人喂饭他可是极其不习惯,坚持端着碗自己来。
……
赵静姝是被他好说歹说劝走的,看她那憔悴的样子,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翠听到万航的声音,配合地一起劝解,这姑娘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赵府。
稍作休息,万航起身一番洗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正要挑帘出门时,屠术一头扎了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去往何处?”
“随我走!”
万航也不做解释,拉着屠术就出了砖街巷的府门。
天色有些阴沉,拂面而过的风却多了几分暖意。
“你这身子骨行不行?”
屠术说完,还正要继续打趣他,瞥见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只好就此打住了。
这小子气势汹汹,眼神透着与以往不同的狠意……不会是要找谁干架去吧?
他暗暗摸了一把袖管中的小匕首。
风雅阁外,冷月跳下马车,掀起轿帘,搬出一个木箱子。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孱弱的小丫头,有这样好的臂力。
从里面小跑出来的两个络腮胡大汉,一脸谦恭地从她手中接过木箱,听完她的吩咐后,点头应声往风雅阁里搬。
“冷月!”
万航远远地喊了一声,连敬称都省了。
冷月在马车边站定,眉头一皱,看向大跨步走来的两人。
“万公子,身子大好了?”
她上下打量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有人巴不得我早点死,是吗?”
这不容辩驳的口气,连屠术听了都忍不住挠起耳朵。
冷月面不改色,疏离地说道,“公子说的是何人,我从未听闻!”
万航见她丝毫没有引见的意思,气哼哼地一甩袍角,抬腿就像风雅阁里走去。
屠术无奈,朝冷月讪讪一笑,连忙跟了上去。
冷月坐进车厢,从交领薄衫处拿出一枚精巧的哨子,放在唇间,吹了两下。
她撩起车帘,伸着脑袋又等待了片刻,才轻巧地跳下车,转过身来继续往外搬木箱。
风雅阁后厢,万航只来过一次。
还是因为营救岳雷受伤后,被秦伯阳带来此处瞧王继先大夫的。
那次他意外得了一颗药丸,还阴差阳错地成就了赵玉川和暖暖。
话说,这赵玉川倒是好久没露面了,真不知道这厮最近在何处做些什么。
“贯虹,那赵玉川如今在何处?”
没料到他一腔怒意来到风雅阁后,竟然问起赵玉川,屠术轻声道:“那小子,最近似乎在联络什么人,有离开临安的打算……”
是嘛!
看来他身后的人也按捺不住了呢!
万航蹬蹬蹬,几步就爬上了旋转的楼梯,没等站在门前的小厮通传,就在他的阻止声中推了那扇凋花木门。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摆设已经大为不同。
地上铺着长绒花纹毯,中间摆着一长条形翘头梨花木茶几,一头的香炉上烟香鸟鸟。
精致的木盒摆了一长熘,各色茶叶等待那位锦袍公子的检阅。
“吆!万公子来了!”
屠术向小厮挥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锦袍公子一腿曲起,坐在毯上,朝着二人浅笑。
他长发披肩,发顶的一缕头发丝用黑色暗纹发带简单拢起,剑眉下那细长的眼,配上那双薄唇,简直就像是画中的魏晋风流之士。
手指细长,但虎口有老茧,放在一侧的短筒黑靴,前脚掌比后侧磨损严重。
不经常户外走动,却习过某种兵器,并且时常练习。
看来是某种弓或者弩箭。
锦衣华服,指甲修的整齐。面色白皙,且鬓角也经过刻意修剪,是个讲究人儿。
“渡之,看够了吗?”他噗嗤一笑,“都看出什么来了,不妨说说看……”
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来对自己门清,是风雅阁的阁主无疑了!
“你身后的这位兄弟一看就是练家子,是贯虹吧?”
他用竹夹夹起两只紫砂茶碗,分别放在这一侧的两端,“听阁主说,曾经有人进风雅阁如履平地,本来我还不信的……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武艺高强的主!快请坐!”
柴奉一指了指两只茶碗的位置,端起茶壶,从容地续上茶,一股铁观音特有的茶香随着热气腾起。
“尝尝吧!这新进的铁观音如何?”
万航也不跟他客气,脱掉短靴,招呼屠术一同坐在地毯上。
他端起茶碗,端详了一下,轻轻晃动,放在鼻底下闻了闻,浅啜一口后,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这茶的色泽,香气,口感,非极品不能有!
“看渡之的表情,我这桩买卖做的不亏!贯虹,你觉得如何?”
屠术端起茶碗,咕冬一声喝了下去,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只点了点头。
“你不是这风雅阁的阁主,恕在下冒昧,你是何人?”
他能提前备好两个茶碗,茶分明就是自己上楼之前,刚刚冲泡的。
铁观音与这临安的龙井不同,若开水闷得久一些,汤色将会偏深,绝非这般莹润的通透之色。
“哈哈哈,冒昧?”柴奉一爽朗一笑,笑声在这装潢典雅的房间内回荡。
“你……万渡之的性子改了不少!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
你自打叫万航万渡之以来,种种表现,真教人刮目相看呐!”
万航手把茶碗,一字一句揣摩着他话里的深意。
看来无赖是有名字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翻遍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吧!
“我的名字无所谓叫什么,倒是你,是何人?”
柴奉一抿唇不语,在屠术万航两人的脸上来回逡巡,气氛一度凝结。
与他对视的几秒钟,万航隐约察觉到自己的身世与眼前的男子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当万航想再次发问时,柴奉一说话了。
“我的姓氏嘛,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底下的人有的称呼我主子,有的称呼我阁主……你们嘛,叫我奉一就好了!
不过,这风雅阁阁主另有其人,我最多算是二阁主。”
话毕,他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样,这个解释你还算满意吗?”
屠术对于他的回答无所谓,反正他是不会在意一个花柳场所的主子的身份的。
令他费解的是,万航经历一场风寒之后,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人来。
所以,他的眼神除了盯着茶几,就是防备着万航会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来。
“奉一?”万航拿起茶壶,为屠术和自己续上茶。
他小口地抿着,直到喝到见了碗底,“倒是个好名字!”
柴奉一眉梢突突跳了两下,脸上不那么澹定了,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万航。
“柴奉一!”
屠术也没料到万航会如此直截了当,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万航抬手制止了。
“所以呢,柴奉一,我叫什么?”
万航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柴奉一如鲠在喉,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为自己斟满茶水,一口喝掉。
顺手拿起手边的一盒新茶,闻了闻,又拿在手中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