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披星戴月，终于在天亮前赶回了临安。
幼幼把装有诗词的盒子交给万航，两人便在清波门附近分了手，看着她打马远去的背影，万航五味杂陈。
清波门那座巍峨煊赫的赵府，如今已经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妖异之地，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不同的编排从街坊巷陌传出。
单羽只要得点空闲时间，就跑去听，听完以后再喜滋滋地回府讲于刘允升听。
起初，刘允升也只当做解闷的笑话一笑置之，听得版本多了，也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在清醒的时间里，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思考。
他发觉，自从再也无法与人用言语交流后，头脑风暴比以往刮的瑜加强烈起来。
渐渐地就有把对此事的看法诉诸笔端的想法，万航回来的这天，他正拿着文稿，在小隔间里码字。
现代人总想问，为什么古人无论写什么，用词都那般凝练，甚至一个字都能解读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见识过这凋刻，码字排版，再一张张人工压墨印刷的工艺，或许就明白了！
那不是对所表达意义的高度概括，而是智慧的结晶。
万航捧着印刷出的第一版，细心读了起来！
这篇标题为“赵府血桉引发的鬼神之论”，不足三百字，却以犀利的手法独特的视角，讽刺今人毫无信仰的现状。
“先生此论观点新颖，不如让我在明日的首版中一并发行出去吧！”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依照以前的脾气，此举定会遭到竭力反对的，但是意外的是，刘允升点头了。
万航看着他递来的字签，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此文，只为引出后面的信仰之说……
他懂了，一直以来，自己跟他提的信仰，他都已经理解，并且已经能够融会贯通。
借用事实，来达到自己说教的目的。
“那就多谢先生了！”万航犹豫半晌，又道，“晚生还想先生再做一专栏文章，字数可以不多……
内容嘛……关乎秦桧！”
说完，他第一时间去观察他的表情，意料中的惊诧之后，他平静地望着万航，等待他的后话。
“此文需要先生对秦桧歌功颂德，不管大小事，皆对他称颂，并呼吁世人感激他，感念他！”
见刘允升不是很理解，万航提起笔，在空白纸上画了一座“空中楼阁”。
想明白万航此举的目的后，他笑了，还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
裹在盒子外面的丝帕被扯得变了形状，万航解开死结后，把丝帕团了团塞进了袖管中。
打开后，一卷卷写满蝇头小楷的字卷叠摞在一起，把盒子塞得满满当当，
随手拿起一张，展开打眼一看，竟是那首为后世人广为传唱的《如梦令》。
“先生看，这些诗词，可否按照我的意思进行特别排版？”
万航想到一些好主意，但是又不知在当时的条件下是否能实现，心中很是犹豫。
他需要两本一模一样的诗词集，作为传递信息的媒介。
一本在自己手中，而另一本，自然是需要传到宇文虚中手上。
这诗词集既要看起来与其他书籍类似，又要有所区别，至少在词的排列上，要有特色。
不然像宇文虚中那样只身潜入敌中的斗士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说起宇文虚中，很多读史的朋友并不陌生！
他本名叫宇文黄中，为北周皇族后裔，30岁进士及第被当时的皇帝赵佶赐名虚中。
他的一生与金国结下了“不解之缘”。
当年的金国，刚刚在白山黑水之间崛起，对燕云十六州的收复抱有希望的赵佶，跨海与金国取得联系，约定灭掉辽国。
时任宰相的王黼和媪相童贯力推与金国的“海上之盟”，但中书舍人宇文虚中却坚决反对。
王黼对此大为不满，还将其降职。
恰逢完颜宗望率军直逼汴京，赵佶吩咐宇文虚中起草“罪己诏”，不久赵桓即位。
但是对军事毫无主见的赵桓在年轻将领的怂恿下，放弃了先坚守城池等待援军到来，再合力抗金的计划，一意孤行，派现有主力夜袭金营。
不料尚未出兵，就大摆延席庆功这一举动，被金国侦查到，主力中了金国埋伏，损失惨重。
金国抓住把柄，揪住此事讨要说法，在朝廷覆灭之际，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出使金国，唯有宇文虚中主动请缨前去。
此后，宇文虚中就迎来了生命中的至暗时刻！
在金国答应虚与委蛇并平安返回汴京的他，成了朝臣泄愤的靶子。
御史台更是对他疯狂弹劾，导致他被一再贬斥。
乱世的文人，是不要脸的，尤其是北宋的这些！
但不包括宇文虚中。
比文人更加不要脸的，就是宋代的皇帝。
没想到自己会登基成帝的赵构，对金人有着深深的惊恐，南逃中的他，无法从被金兵追赶的噩梦中逃脱。
求和就成了他唯一的倚仗。
可是举国上下，能北上出使金国的不是被扣押，就是被扣押。
无人可用之时，他想到了当时被贬至韶州的宇文虚中，并原地为他复职为资政殿大学士。
就这样手握一把烂牌的宇文虚中，凭空开了一个外挂。
可是这张王牌并未起什么作用，他一到金国，就被软禁了起来。
与他身处同一时代的万航，迄今也没见过他！
不过从书中，他多少了解过。
此人样貌俊朗，才情出众，深得金国皇帝的喜爱。
自从那时起，宇文虚中就开启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细作生涯。
对汉文化大家赞赏和崇拜的金帝，对宇文虚中也是真诚以待。
而宇文也没有辜负他们的诚意，他利用自己的学识为完颜家族这个统治阶级歌功颂德，最后被拜为“国师”。
从小便浸淫在谍战剧中的现代人，哪一个不理解他们工作的危险，那种不被理解的苦闷，几乎没有词能形容。
此时的万航一想到宇文虚中那种割裂式的生活状态，也觉得胸中憋闷。
如果自己小小的举动，能让他发觉不是一人在战斗，那么就是值得的。
更何况，对万航来说，这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