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航这顿早餐,吃的满腹狐疑,他疑的是屠术!
当着众人的面,无法言明,他只好道:“贯虹,既然回来了,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原本是想陪伴赵静姝,想到不日她便要入宫,再见不知是何时……
但是如果自己在家,恐怕多有不便,赵煜和赵泽川还要与她讨论她的去处。
还有,这几日没见秦伯阳,是该去会一会他了!
屠术眼神飘忽,旋即轻笑道:“渡之又要去往何处?”
“去了便知!”
万航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煜,后者点头,像一位和蔼的家长那样说道:“去吧,记得早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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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屠术看向路边泛起青绿的嫩柳,道:“临安城,比北方要回暖的早些……”
“你去的是楚州(今江苏淮安),连淮河都没渡过去,怎么一张口便说起南方北方的差异来了?”万航背着手问道。
“呵呵,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别忘了,小时候我可是住在北方的!”他竭力狡辩。
“那……你可见到宝哥了?”
“自然是见到了,不过你若要见他,得待天色黑下来!”
“好吧,在那之前,我有话问你!”万航开门见山。
“问吧,洗耳恭听!”
天气渐暖,西湖的游客们越来越多,有的一清早就寻好位置,弹奏着乐器,歌舞声传来之处,都挤满各色衣着的人们。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闲地,坐下来。
“赵府被拖入旋涡,恐难自保,宝哥对此有何打算?”万航沉声道。
屠术警觉地看着周围,小声回答。
“宝哥早就对他另有安排,但是赵煜不肯随我们走……当时的情形,假装将他一并掳走,并非难事!”
“眼下该如何是好,按照刑部的做法,不日便会排查各府各家,不能等到被排查到才站出来……那样便迟了!
保住他,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自己出现在刑部,并且协助查桉!
赵泽川若能接替杨沂中坐上三司统帅的位置,当是最好不过的,
然而,赵构定然还对杨沂中抱有希望,不会贸然启用他人!”
西湖水面上波光粼粼,偶有不知名的鸟儿掠过,叽喳着钻进柳条中隐了身形。
“这还不简单,着人从去杨沂中的零件,他自然知晓!”屠术满不在乎。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宫中诡谲之事甚多,牵一发动全身!
如果赵家人安排不妥当,这次‘举事’有何意义?
难不成将整个赵家尽数牵连进去?”
万航心里急躁,又听他那般敷衍,当即气血上涌,出口之言也带了几分责难。
“渡之,赵家区区几十口人,你视若珍宝!
我等前线兄弟,每一次上战场,有去无回的有多少,你可曾想过?”
屠术不是不理解他,但是他就是气不过,万航前怕狼后怕虎,又要向前冲又要护这个那个的样子!
“战场上牺牲的是将士,马革裹尸是他们的荣耀!
赵家之人除却赵煜赵泽川,其他人何其无辜?!”万航气急回应道。
“呵呵,万渡之,赵家其他人?你指的不就是赵静姝吗?”屠术嘴角一咧,笑道。
“我与宝哥及众兄弟,从未想过成家!你想过为什么吗?
你看看我朝皇室,有多少人被掳走,三千多人!
金贼铁骑常驻淮河北岸,对我朝疆域日夜虎视眈眈……
除了那个窝囊不中用的皇帝,除了那些玩弄权势的朝官,
还有谁,像我等时刻准备投入战斗?!”
屠术一脚踢在旁边凉亭的柱子上,他愤愤道,“生在乱世,何以为家?!”
他两手一摊,在万航头顶上抖动着,神情激动恍若落泪。
万航不知道哪里触动了他,但是他仍然不想放弃赵氏!
如果赵府不在了,那赵静姝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想起她那夜受到惊吓时的样子,他不忍。
于是,他叹气说道:
“贯虹,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已无来处,便仇视那些家庭!
我们之所以如此奔波筹谋,正是为了身后的千万家灯火长燃!
你说,是也不是?我相信,这点我们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有他们赵府,我只有宝哥和众兄弟!
赵煜不听从我等安排,誓要留在临安城,
这拒不合作的态度,我们也很为难!是他自己将赵氏置于险境的!”
屠术终于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说出来了!
万航也终于意识到,从这场“屠杀”开始,赵煜就从没想过要“逃”!
他要用自己的“死”换来身后这些人的平安!
不然,凭借几十家南方士族的势力,是断然不会放过赵家的,他们可能不敢在朝堂上叫嚣,但在民间,只需要稍微做些手脚,就能将赵府搞垮!
“一定还有办法的!”万航勐然起身,原本他是要去看看秦伯阳,但是他改了主意,他一定要去见见宝哥。
“你若因为此事去见宝哥,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屠术看着他,“渡之,不是我们冷血……
只要赵煜一人扛下所有,便能消除南方士族的怨怒!
而那李九云夜会查到他想查的,待他把赵煜与杨沂中合谋的证据悉数呈于赵构,
李九云便被紧紧握在手中,除非他不想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
屠术在他身后,澹澹地道!
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万航的心坎上!
难怪赵煜“昏睡”,任凭自己去赵府“装神弄鬼”!
原来他早就想到要把自己与杨沂中捆绑在一起?!
万航站起身,原地抱头打转,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原本以为的高明之计,竟然是这样一出“戏中戏”!
不!赵煜一定还有得救,还有别的办法的。
“带我去见宝哥!”
“可以。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
“……”屠术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屠贯虹,我愿意去送死!
是我杀死岳雷,是我与杨沂中合谋杀害南方士族!
我贿赂并利用他……事成之后,我已经将他杀害,丢入钱塘江!
该去刑部自首的人……是我!”
他嘴唇嗫嚅,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