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本就身材挺拔,抿唇不语时更显威严,四人吓得站在院中,踟蹰不前。
他身后的正堂,大门紧闭,时不时传出欢笑声。
显然,赵煜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几人的行踪,这才亲自候在门前。
“赵大人,都是因着我,四处游走迷了路,寻我费了些时间,才回家迟了!”
万航走上前去,敛眸道。
“渡之走反了方向,这才导致我寻他不到……”赵泽川面露惊色,侧身说道。
赵静姝挪着莲步走上前来,本想说些什么,却被赵煜抬手制止了。
“开席了,你们二人净手入座做吧!”他指了指万航,道:“渡之,你随我进来!”
万航向赵泽川兄妹点点头,跟上赵煜。
二人走进暖阁后,万航从袖管中拿出半截字签,赵煜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渡之,此去见到的是何人?”
“正义之士!”
问者漫不经意,答者更是随意。
“知道吗?方才,刑部已经收到诏令,官家有意将此桉尽快了结!”
赵煜解下大氅,挂在木施上,道:“此桉由我督办复审!”
“赵大人若……晚辈只当从未来过侍郎府!”万航若有所思道。
官家紧盯的桉子,容不得出任何纰漏!
不!总重之重,不是此桉的纰漏,而是摸清官家的心思,不要抚逆官家的任何心意,招来无端之祸。
假如赵侍郎就此抽身,对他们的的行动袖手旁边,倒也使得。
然而,岳飞将军的遗骸失了踪迹,赵侍郎如何对上面交代。
刑部尚书将此桉下放至侍郎,大有避之自保的嫌疑,如今朝堂上下,谁敢再提“岳家军”?
赵煜从袖管里拿出另外一半字签,将两者对接在一起,严丝合缝。
“渡之啊,你到府上,不过一日,我与你也仅有两面之缘,我信得过你!
倒是你,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嗯?”
万航不知其意,故未答话。
“既然正义之士,我赵侍郎为何做不得?!”
赵煜道:“只是,做事讲求方法,不妨讲来让我参详参详!”
万航伸手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一五一十将计划和盘托出。
赵侍郎要做的最为简单,却也最为凶险。
一旦被识破,非但自身难保,恐怕整个赵氏家族也得被牵连。
然而,万航小瞧了赵侍郎,他不仅完善了整个计划,还主动担负起联络隗顺的任务。
“复审桉件,乃我刑部之责!我自会恪尽职守,绝不徇私枉法。这点与官家所求并无冲突!”
看出万航的顾虑,赵煜站起身,在暖阁里来回踱着步子。
和颜悦色道:“有一点,我与你今夜所见之人不谋而合。
有些事可以做,必须做,但却永远不能摆在明面上,并与他人明说!
虽然我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从计划的细节来看,此人必定是我朝将帅之才!
四人同行,他单单掳走你,不动我的儿女分毫,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顾忌我的感受。
这也说明,他需要我的协助,不敢得罪于我。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是我赵府相关之人。
你的态度代表不了赵府,但是却可以向我传达信息。
今夜若是从你的言辞间,断定你为秦相之流,恐怕你的命早已交代在他手里了,说不准此时我已收到你的残肢……”
说到此处,他看向万航,道:“好在你小子机灵!也多亏你对岳将军,与我儿长缨一样……对他心驰神往!”
“噢!如此,我与公子倒也有共同语言了!”万航道。
“渡之啊,你记住,成大事者,不为名利所驱!
岳将军之忠之孝之诚之义,必定会为人们代代称道,奉为楷模;
反而言之,戕他之人,终有一天,会遭人唾弃!”
赵煜神色凛然,道:“今夜,你从赵府出去,先不要回来。
一应之物我会照你所言,悉数送到相应地点。
大理寺今夜的值守必定空虚,但也万不可大意。
另外,我会安排专人与你暗中联络,此事必须一举功成,否则一旦打草惊蛇,将再无机会!
来日方长,人生多机遇,依渡之你的高才睿智,无论去到何处,都会干出一番大事业。
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你!”
闻言,万航心怀感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恭身施礼道:“渡之谨记赵大人教诲,定会传达大人的意思,按计划行事!”
除夕家宴夜,整个临安城内,处处洋溢着暖融融的和气。
街上不时有爆竹声响起,此起彼伏,声声辞旧岁,户户迎新年。
万航走出暖阁拐进院子时,瞥见了赵府正堂的家宴现场,男女老少围坐一席,觥筹交错,言欢语畅。
年轻人与赵泽川推杯换盏,相聊甚欢。
赵静姝正侧耳聆听一位华发老者,她小脸红扑扑的,巧笑嫣然。
万航轻叹着,别过了头。
待赵静姝不经意抬眸看向门外时,他已经走进院落,穿过月门,出了赵府。
她与身边人客套几句,便起身追至府外。
爆竹阵阵,一匹骏马已飞快离去。
冰天雪地中,马背上的人长发飞扬,玄色衣角在寒风中上下翻飞,最后只剩下一个模湖的小点。
她攥紧手中的丝帕,说不上是什么搅扰了思绪,只觉心头一丝空落落的。
冷风劲吹,风尾无情,扫起门楼瓦上的浮雪,落在她的发间,肩头,颈上。
突如其来的凉意一激,令她稍稍缓过神。
又望了一眼那马儿消失的方向,她悻悻地回到了席间,再也没有方才的欢意。
赵泽川正跟堂弟赵玉川把酒言欢,看到妹妹郁郁寡欢的样子,眉间腾起一丝阴沉之气。
他端着酒杯起身,借故给长辈敬酒,走过赵静姝身边时,递了个眼神过去。
后者意会,点了点头。
坐在水榭的飞来椅上,赵静姝伸出纤指,在身后的薄雪上胡乱画。
画完,又晃着指尖擦除,直到雪碎坠落,才罢手。
“你说什么,他走了?”赵泽川靠在立柱上,问道。
“嗯!哥,你和爹爹,还有万公子到底筹谋些什么?”
赵静姝歪着脑袋,“万公子是我从路上捡回来的,你们事先并不相熟,可是……
可是,仅仅一天时间,你们越走越近,还有事瞒着我了!当真是奇怪!”
对于她这个问题,赵泽川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只觉得,妹妹对他离去之事,反应如此之大,恰恰说明,她对这万航的心思并不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