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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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仍然飘着雪,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田园主动约了林军来到咖啡馆,点了两杯拿铁。田园熟练地搅动着咖啡,林军的眼睛一直盯着田园,三十而立的田园依然靓丽绰约,依然长发飘飘,透彻的双眸如一泓清澈见底的湖水,微波荡漾,涟漪点点,白皙的皮肤打着淡粉的腮红,犹如绽放的桃花,林军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园园,再嫁我一次好吗?”

“林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权当它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如同伤疤,有时虽然痒得闹心,但还是不要用力触碰它,否则会重新流血。”

“园园,想想我过去真不是人,曾经以为钱是万能的,有了它就有了骄傲,尊严,脸面,幸福。有了它就有了一切。曾经为了钱我不择手段,曾经为了钱我泯灭良心,更多时候,我是打着挣钱的旗号在外花天酒地,以为那就是成功,殊不知,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当我拥有了万能的钱的同时,它却给我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我对它既感激又恨。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我愿把大量时间都花在陪老婆孩子身上,不负你心。”林军喋喋不休着,似乎要把那个因负罪而躁动不安的灵魂逐出体外。

“林军,不管怎样,我们都走过来了,这已经很好了,我今天约你不是听你忏悔的,我是要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

……出租车向前疾驰着,对面大货车的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只听一声巨响,出租车的风挡玻璃全部粉碎,那个男人的头血流如注,而他倾斜的上半身和伸出的右臂死死挡住了那个女人的头……”田园哽咽着,她双手抱着头,仿佛又置身在那个生死攸关的现场,仿佛又看见老李血肉模糊的头。”

“那个男人是老李!那个女人是你!”林军张大了嘴巴怔住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没有想到,生死攸关之际,老李会用生命保护他爱的人,会以死来诠释这一份情感,看来,老李才是真的爱爱情,而我却只是爱自己。

“园园,老李才是值得你爱的人……”林军在午后的阳光里流下了真诚的泪水。

“林军,我要告诉你一句心里话,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将来如何,你都是我和甜甜最信任最依赖的的亲人。佛家说,一切有为事物皆为因缘和合的结果。我与你便是这样,尽管我们不能一路相扶走到底,但每每想到你,我都会很骄傲很温暖。”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林军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仅仅是想和田园破镜重圆,更多的是想得到宽宥。是的,爱,当你得到它时,应该珍惜。当你失去时,不仅仅是悔恨……

寂静的冬夜,林楠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呆呆地看着诚然的照片。人都是一样,无论学历再高,经历再成熟,睿智得能把所有的对错看得一清二楚,但真正面临自身选择,仍是感性动物。

林楠一直在拼命地克制自己,一直想把这团爱情之火熄灭,可总是剪不断,理还乱。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林楠经常会在梦里梦见诚然来敲门找她,她会在梦中突然惊醒……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瞧不起自己,没有智商的女人,失去理智的女人!

她手不由心地给诚然发过去一个笑脸,诚然很快回林楠一个笑脸。

“诚老师,我有一个藏在心里的难题,求您帮我解开。”这个提问几乎没有经过大脑,仿佛是打字的那几个手指提问的。

“说吧,我们俩是好朋友。”

“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我很痛苦,很痛苦!”

“以你的性格一定很痛苦,我能理解。你想想,我们是大学老师,老师就应该为人师表,就应该道德高尚,你要及时遏制这种情感,让它搁浅。”

“我怎么能放下这种执着?”

“设法转化成友情,其实,友情远比爱情天长地久。”

“知道了。”原来爱成了这世间最磨人的枷锁。

林楠轻轻地抚摸着诚然照片上的脸庞,老天,为什么要让我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林楠的心里充满了浓浓的失落还有一种来自心底的绞痛,“别太熬了,早点休息,晚安。”她却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给这句话加上两个字,“爱人,晚安。”

空间那一边的诚然,茫然地坐在电脑前,他在心底狠狠地怒骂自己,诚然,你虚伪,你懦弱,你他妈冷血!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愣愣地看着林楠的QQ头像。

夜深了,林楠毫无睡意,她在自己的日志里发表了一篇名为《红豆》的小诗。很多年没有写诗了,此刻她很想寄情咏怀。

她在开头写到:这是一篇今生无法寄出的情感,我把它写下来,送给天下的有情人,祝福你们心中有情,生命不再空缺。祝福你们活在当下,今生爱着无悔无憾!

你本属于高山,而我却在空谷幽兰处错等了几十载

你鲜亮如火,照亮了旷寂的高山,还有山上的花花草草若隐若现的尘埃

你素心如玉,抚息了身旁躁动的泉

婉拒了雨的亲吻和醺风的青睐

我终于登上了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向你奔来

却发现你已被那纤纤玉手采摘

我疯狂地哭喊着

你快重新回到枝头,这里还有我在用生命等待

你轻轻地丢下一句话

明年……再来……

我等啊等啊等……

等过这春,等过这秋,一直等

等你生命轮回,来生再来

纷纷扬扬的大雪随风飘洒下来,林楠拉严窗帘,枕着孤单的相思入眠。

梦里,她似一艘没有航标的船,在茫茫的大海上,在风里浪里摇摆着,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

空间那边的诚然如发现了瑰宝一般,他在心里一边读着一边心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楠写的诗,虽然谈不上平仄相应,却淳朴真诚。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纯净得让人心生柔软,难怪林楠说她自己从小就酷爱文学,后来遵父命学习了钢琴。林楠,不管你学什么,你都是一个才女,一个难得的才女。

诚然情不自禁地又拿出相机在手里反复摩挲着,他的眼里心里到处都是林楠的倩影,林楠收到玫瑰花时的窘态,林楠在自己生日宴上,喝得伶仃大醉的模样,林楠带自己到她老宅参观,林楠带自己回家乡赈灾,林楠为街边的乞丐施舍钱财……林楠,全是林楠,分分钟都没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他想,真真正正地爱上一个人,心里就会扎扎实实地装满她,不会有半点闲置的可能。

他的耳边同时又响起下班时妻子谩骂自己的声音,我看你这脑袋纯属是被驴踢了,放着国外的大钱不挣,专门愿意窝在国内受穷,死心眼子。我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这么个穷鬼,不知道这穷日子啥时候是头?你看我姐我妈那日子才叫日子呢,想去哪儿旅游就到哪儿旅游,我姐都去了十多个国家了,我这可好,一个国家还没走全呢,白活!我可告诉你诚然,过几天,我妈可要回国了,到时候,你要是再不出国的话,咱俩的日子就别过了!

真爱永远不能相守,而不爱的人却要死死捆绑在一起一辈子。这确实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人们对它早已司空见惯,无力挣扎。

多年前,林楠陪母亲到庙里进香,有一位师兄曾告诉她们,小修在深山,大修在人间,当年的林楠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而今,每当那种思念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自己强力抑制之时,她突然深刻地领悟到,活着就是修行,无论你的生活是快乐抑或烦恼,你都能与无奈挣扎中做艰难的自我扶正和自我救赎。林楠想,这应该就是修行。

她想起佛书上说,佛教有八万四千法门,所有的法门只有一个目的:降伏其心。而今,自己这颗被无始劫的业障所蒙蔽所煎熬的痴心应该迅速找一个归宿,不然害己又害人。

林楠一个人默默地走进寺院,高大庄严祥和的观音像前,她深深叩拜,弟子林楠,有罪,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本不可以动的心,竟然动了。而今,我深受折磨,每天每夜欲海挣扎,苦不堪言,祈求佛祖帮我解脱,让我放下这个人,以一颗平常心对待他。

泪水顺着林楠的脸颊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她本不想在佛祖面前失态,却无奈怎么也控制不了感情,她跪在那里,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她终于开悟,人生就是发了狠的思念与剥离,人心就是发了狠的修正与救赎。不知道她要经过多么痛的爱恋才会领悟这样凛冽的道理。

佛教讲,一切皆苦,老病死,怨憎会,恩爱别,所欲不得。所以苦的根源是爱,如能灭绝爱欲,便能得涅槃。从此脱离六道轮回,进入永恒世界。林楠在佛前深深忏悔着。

夜晚,林楠坐在床上,学着母亲的样子打坐,转经轮,口里反复念诵观音名号。

午夜梦回,她梦到了自己的前世,貌似生活在一个风光旖旎的小镇上,没有小村的宁静,也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却有小镇特有的祥和与繁盛,她和她的丈夫生活在这里,相亲相爱。而她的丈夫就是这一世朝思暮想的诚然。

那一世,他们是小商人,在小镇上经营自己的小杂货铺,,日子怡然自得。林楠美丽温柔,贤良淑德。诚然知书达理,为人谦和,堪称小镇上的楷模。那时,他们的生活可以用陶渊明的一句诗概括:“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有如神雕侠侣般惬意。

那一世,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经常夫唱妇随地到省城的大寺院闻经听法。

那时是盛夏,连续几天的大雨虽停,但天空仍灰蒙蒙的,有一种沉闷的压抑,诚然执意去了省城拜佛。中午,十二点三十八分,小镇遭遇了地狱般的八级地震。顷刻间黑云压顶,一团团黑色的云在空中凝成漩涡直逼小镇,狂风呼啸而来,大地开始剧烈晃动,树木折断,房屋倒塌,林楠喊着诚然的名字,拼命逃出家门。她在黑暗中爬着哭着喊着……她在疯狂地寻找诚然,她希望诚然此时没有踏入小镇,即便在小镇也安然无恙,她拼命地喊着爬着,鞋已跑丢,脚已磨烂,她扒开那些遇难的人们的尸体,依然没有诚然……一夜,一天后依然没有诚然,她疯了似的沿着去省城的路跑着……说是路,哪有路?大地震后,创痍满目。她仍然跑着,磨破的脚已开始出血,她却已没了痛感,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找到诚然。

诚然跑了一天一夜回到家,家已成了一片废墟,林楠却不见了踪影,他绝望地瘫倒在废墟上,嚎哭着……有幸活下来的邻居告诉他,林楠跑去省城找他去了,走的时候,脚已磨烂。诚然急转身返回省城的路……那一世,他们在大地震中生生走散……

林楠在这里惊醒,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诚然。她用力拉开窗帘,对着苍天,无助地流着泪,心底有撕裂的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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