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还没那个本事接触到军情,外祖母也不可能把我的事说出去,那便只可能是宫中了,你不是说她经常去后宫见万贵妃吗?”
“你是说这话是万贵妃说的?”严萱儿瞪大双眼,掩着嘴。
“我可没这么说。”璇玑眼尾扫过去,“去后宫的路那么长,谁知道徐良娣会遇上什么人?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
不论是何人,能知道这些的,要么是让人调查过,要么是能接触到军情的,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严萱儿严肃的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此事只能到底为止了。”
“聪明。”璇玑伸指点点她的眉心,“再问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就此揭过,想必徐良娣也是如此想的,这才匆匆离去。”
严萱儿又坐下来,唉声叹气的,“都怪她,打扰了我吃饭的兴致,本来能再添一碗的,现在好了,菜都凉了。”
甜果儿道:“不如奴婢让人再去热一热?”
“不用了。”严萱儿摆摆手,“不吃了,想到徐良娣那张脸,我就吃不下。”
甜果儿无奈的朝着璇玑笑。
*
不过两日,白沧脸上的指引便消失了。
他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又问身后的有宝,“还看得出吗?”
有宝抬起眼瞅了瞅,“回殿下,已经看不出了。”
白沧露出一个笑容,“那好,去分霞院。”
有宝也跟着笑了笑,拿来大氅正要给白沧穿上,白沧抬手,“不用这个,走两步便到了。”
冬天快要过去,地面上的雪也融化了,宫道早已被宫人清扫干净,分霞院虽离他的寝殿不近,但他脚程快,走上一会儿便到了近前。
分霞院守门的宫人看到他的时候,不用多说便心领神会将他往西院引。
白沧走到一半,朝东院望了一眼,吩咐身后有宝,“给东院送些东西过去。”
虽然璇玑的事让父皇知道了,但严萱儿毕竟是她的表妹,他虽然给不了严萱儿男女之爱,可该给她的荣誉,善待她的家人,他还是能做到的。
况且前几日的事,他已经听有宝一五一十的禀报了,徐良娣的确有些异状,等过些日子,寻个她的错处,将她打发了去,许是日子能消停一些。
走到璇玑的屋子前,她正在花窗前看一本书,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一本杂记,她看得津津有味,连白沧进屋她也未曾发觉。
他出声,“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璇玑回过神,看见他的脸时笑了笑,随后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书,“蜀中奇事。”
“讲的什么?”他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白沧看兵法的时候多,闲暇时候却很少,所以不曾看过这些杂书。
这些书原本就在东宫里的,他入主东宫的时间不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处理政务,其次便是去停山城打仗,这书应当是璇玑觉得无聊时找有宝要的。
璇玑道:“讲的是一个世家子弟,不好功名,也不愿入仕,就喜欢到处游历,后来他在河上遇见风浪,误入一处桃花源,遇到了许多奇人奇事。”
“听起来很是有趣,你念与我听听。”
璇玑把书一盖,“我才不念,你觉得有趣便自己看。”
她把书扔到他怀里,他却没有看,而是把书放到一边。
甜果儿自从白沧进门便出去了,眼下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沧把头搁在她肩上,双手环住她的腰,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引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干什么?大白天呢。”璇玑伸手打了他一下。
他也不撒手,“让我抱一会儿。”
雨雪融化,庭前的树木已经抽了新芽,看着就一派生机勃勃,璇玑喜欢坐在花窗前,无论是看书,还是午睡,她总是觉得这处最好。
“这次回来,我总觉得莲池里的银鱼长大了些,是你喂的吗?”
璇玑说不是,“是严萱儿,我不在东宫的时候,她也没地方去,底下的人说,她日日要喂鱼喂上两顿,若不是里面的银鱼聪明,恐怕要被她给撑死,一日两顿,自然就长得肥了。”
她也去看过,银鱼是长大了不少,只要有人靠近莲池,它们便以为是喂食的,一拥而上的凑了过来。
白沧笑了笑,“你这表妹,倒是自己会寻乐子。”
璇玑也跟着笑,“从前她在尚书府便是这般,我初入府,严夫人不喜我,我也不爱与府中的人打交道,倒是她日日都来我的绿藤苑,常常是一整日,我脑中都是她的声音,后来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
白沧的手臂收紧了些,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在她唇上啃了一口,满意的看到她的唇色更艳丽了些。
“我让人给你在分霞院做了个秋千。”
“什么?”璇玑愣了愣,“做秋千了?”
她说着便要站起来,白沧抱着不放,“别急,有宝已经吩咐下去了,晚上的时候你便能看见了,不过要等花枝爬上秋千,估计还得是夏日。”
璇玑想象了一下那副景象,心中高兴得不行,她弯起嘴角,“算你有心,还知道哄我高兴。”
“除了秋千,我还着人给你建一个花房,这样你在冬日里也能看到灼灼绽放的花朵,只是,太子妃之位我如今不能给你,不过我答应你,除了你,这个位置上不会有其他人,你等我,我一定会让父皇同意的。”
璇玑回身抱住他,眼角已有泪花,“太子妃的位置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是不是太子妃对我来说也不要紧。”
白沧也回抱着她,“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我说过要娶你为妻的。”
璇玑眼中的泪水滑落下来,“我只要你。”
他的手指摸到了她脸上的泪水,心中密密麻麻的疼,从他有了想娶她为妻的念头那一刻起,他身侧的位置上便只想有她一人。
只是她,任何人都不行。
可是,这件事竟然这样难,从前他们在一起,阴差阳错之下没能成婚,现在在一起,他想娶她也是万般艰难。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许下的诺言迟迟无法兑现。
白沧一点一点的擦干她的泪水,“别哭了,再哭的话等会儿让甜果儿看见,她又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可没忘记有段日子,甜果儿看他的目光,跟看仇人一样。
璇玑破涕为笑,“你还跟甜果儿计较?”
“那当然了,你对她的在意都多过了我。”他口气带着轻微埋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像似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在朝她撒着娇。
“胡说!”璇玑不承认,“在我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
“那我非要分出一个高低呢?”白沧执着的问,连她想要回避他的眼神,也被自己捏着下巴掰了过来。
璇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自己这次无法再敷衍他了。
他今日问得有些反常,倒是叫她知道了,原来有些事在他心中,他是介意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过。
他漆黑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
眼眸含情,如花美卷,似水流年。
“若是真论起来......”
白沧眼眸亮了亮,连她的一丝表情都没有错过。
“若是真论起来,我对甜果儿,是姐姐对妹妹的照顾之情,对你,则是男女之爱。”
白沧笑了起来,“勉强算你过关。”
璇玑推了他一把,恼怒瞪他,“你别得寸进尺啊!”
两人在花窗前笑着闹着,声音传了出去。
不远处的翠儿一脸震惊,甜果儿倒是见怪不怪的,顺带还提醒了翠儿,“今日太子殿下应当是会歇在这里,让人去准备晚膳。”
“哦好,我这就去。”
*
处决王雄之后,白沧的日子闲了下来,和璇玑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更多了。
分霞院的秋千搭了起来,璇玑日日都要去玩上一会儿。
花房也在分霞院里有了雏形,不过现在是赏不成花了,就算现在将各类品种的花搬进去,怎么也得等到来年才能看到百花齐放的场景了。
严萱儿知道太子每日都来分霞院,但他一次都没有踏足过东院,每次都是脚步不停的走向西院。
表姐和太子独处,她也不好去当碍眼的,所以有段日子没有去西院打扰,直到这日,传来了皇上病重的消息。
此时已春暖花开,严萱儿脱去了笨重的厚袄,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春衫。
她脚步轻快的跑入西院,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表姐!”
严萱儿进门一看,太子殿下不在,“太子殿下进宫去了吗?”
璇玑答她,“去了。”
“之前不是说皇上是感染了风寒吗?这天气已经回暖了,怎么还病重了呢?”严萱儿忧心忡忡的,“表姐,我心里有些慌。”
璇玑心中也同样不安,昨夜白沧歇在这里,今日天还没亮,他便得了消息进宫去了,到现在快中午了,也没个消息回来。
严萱儿抓住璇玑的手,左看右看,然后做贼似的道:“表姐,皇上该不会......”
璇玑捂住她的嘴,“别胡说,我们等着有宝的消息就是了。”
皇上虽年过五十,但他领军打过仗,身体也向来康泰,突然间一病不起,想来是生死攸关才会传召白沧进宫。
如果皇上真的......恐怕这安稳没多久的江山又要变天了。
*
白沧和韩朴赶到的时候,被门外的人拦了下来,有宝呵斥道:“睁大你们的狗眼,太子殿下你们也敢拦?!”
几个守门的士兵顿时有些犹豫。
侍疾的万贵妃听到声音,连忙从里面走出来,“是太子来了啊,你父皇一直念叨你呢。”
今日万贵妃打扮得很是朴素,头上只有简单的发簪,素着一张脸,眼眶通红,想来是哭了一宿。
“贵妃娘娘。”白沧匆匆行了礼便往里走。
韩朴跟在身后,不过一步便被拦了下来,“殿下!”
白沧回过头,然后冷冷的盯着万贵妃,“这是何意?”
万贵妃捏着一条帕子揩了揩眼睛,柔柔弱弱的,无不可怜,“太子,你父皇吩咐了,除了你我,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本宫也是按照你父皇的吩咐行事。”
白沧没见到皇上,也不愿在此时和她计较,他看向韩朴,“你在这里等着。”
“是。”
白沧走到里面,终于见到了皇上。
皇上已有好几日不曾上朝,比之前几日,整个人都像缩了一圈似的,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眼中看着没有神采,嘴里也一直说着胡话。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白沧在他耳边叫了两声,“父皇,父皇!”
皇上没有回应,嘴里依旧念叨着什么。
万贵妃伤心掉泪,“昨夜你父皇便这样了,时而清醒时而湖涂的,太医说是你父皇病得太久才会这样。”
说着,万贵妃伏到龙榻边,“皇上,皇上你醒醒,太子来看你了。”
“皇上,你看看他啊,你昨日不是念叨着太子吗?如今他来了,是太子啊!”
皇上好似听进去了万贵妃的话,他转过脸来,嘴角便淌下一片涎水,万贵妃也没嫌弃,握着帕子给他擦掉。
皇上的眼神落在白沧的脸上,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句,“沧儿。”
白沧跪在龙榻前,“父皇。”
皇上伸手抓住白沧的手,又喊了一声,“你来啦?”
白沧这才发现,父皇瘦得全是骨头了,手指上也没肉,抓住他的时候,他都感觉到了疼。
不过,他没有放手,白沧回握住皇上的手,“父皇,儿臣来了。”
几句话,皇上似乎说得很是费力,“朕这身体恐怕是不成了,这天下还是要交给你的,你不要让朕失望。”
白沧摇头,“父皇您不要这样说,儿臣担不得这样的大任,您会好起来的,父皇您忘了吗?你说百年之后,才会去见我母亲的。”
“不成了,霜华昨日来见朕了。”皇上脸上露出一点澹笑,“朕知道,她是来接朕的。”
皇上让白沧扶他起身,白沧依言照做。
皇上靠着白沧缓了很久,才叫来了大太监,竟是要立下遗诏。
皇上对大太监道:“白沧乃是皇太子,这皇位朕......”
万贵妃一直在低声哭泣,听闻此言,一下子扑在了皇上身前,“皇上,您不会有事的,您不要丢下臣妾!”
皇上正要说话,万贵妃又嚎啕出声,“臣妾知道您和姐姐情深义重,但这二十年是臣妾陪在您身边,您爱姐姐,臣妾也是一样爱着您,您要去见姐姐,便将臣妾一并带走吧!”
万贵妃哭得声泪俱下,皇上心有不忍,“你、你先起来。”
万贵妃不肯起身,“太子的东宫里还有几个良娣,我们的溟儿如今还没个身边人,您不是与臣妾说给他选个温柔贤惠的吗?您怎能说话不算数了呢?您若是去了,臣妾便也撒手不管了,便当溟儿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好了!”
“你这说的是气话!”皇上恼怒的看着万贵妃,他脑中又湖涂起来,伸手指了指万贵妃,本想说些什么,一眨眼就忘了。
万贵妃依旧在哭诉,一字一句肝肠寸断,“皇上,您眼中便只有姐姐,从未看过臣妾一眼,就算姐姐心里没有你,你也只爱她!”
白沧抬眸,死死的看着万贵妃。
万贵妃不知是没看见他的眼神,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哭得越发哀痛,来回说着过去的那些事。
不知是万贵妃的哪句话触动了皇上,他两眼一翻,涎水又淌了下来,口中也含混不清起来。
“皇上!”万贵妃吓了一跳,“皇上,您别吓臣妾,太医!叫太医来!”
大太监一听,连忙让人去叫太医去了,太医就守在偏殿之中,听闻之后很快便赶了过来。
很快,殿中便乱做一团。
白沧从殿中退出来,和韩朴一起回东宫。
韩朴问道:“殿下,皇上的情况如何?”
白沧摇头,“不太好,时而清醒,时而昏聩的,本宫刚进去的时候,父皇连本宫是谁都没认出来。”
韩朴一听,“殿下如何打算?”
“父皇的身子一向康健,从前也并未出现这种状况,本宫打算晚上再去一趟,你和本宫一起。”
韩朴苦笑摊手,“可门口都是禁卫军,他们不让属下进去。”
白沧看着韩朴不说话。
韩朴心领神会,“可是属下不会武功啊!”
“本宫自有办法。”
到了晚上,万贵妃回自己寝宫去休息了,白沧利用太子的身份,撤走了东宫附近的侍卫,然后他和韩朴再悄悄的进宫。
白沧熟悉地形,到了皇上的寝殿跟前,趁着禁卫军换班的时候略施小计,便和韩朴轻易进了去。
殿中只有两个小太监守着,白沧轻声过去,两下就敲昏了他们。
韩朴进去后便没闲着,走到龙榻跟前,便先查看皇上的脉象。
皇上明明睡着了,呼吸却是沉重的,脉象也紊乱,韩朴先拿了脉,眉头便皱了起来。
“如何?”
韩朴摇头,“属下暂时看不出异状,请殿下稍等。”
韩朴从怀中拿出银针,开始扎皇上的几处穴位。
皇上的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似乎是受了惊动即将要醒来,韩朴便先行针,让他再睡得沉了些。
过了一会儿,韩朴抽出银针,针尖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