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果儿回到大军营地时,烦了张大人两日的韩朴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其实张大人原本也不同意的,但亲眼见到活捉的那个怪物吃了看守的士兵一条手臂之后,张大人再也澹定不住了。
活捉回来的怪物被关在一个铁笼里,刚开始还不停的挣扎嘶吼,后来便安静的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一点都不像个活物。
那看守便大意了,他靠近了铁笼,被奋起的怪物扯住了手臂,一口咬下去,鲜血淋漓。
那怪物力气极大,就算其他士兵赶来及时,也只得舍了一条手臂方才脱险。
但被怪物咬过之后,那看守就不中用了,挣扎了不过半个时辰便掉了气。
韩朴趁机向张大人进言,他与张大人前后脚来营地,张大人守卫后方没能亲眼见到,但他是亲眼见过那些怪物是如何在大军中来去自如的,若是让他们冲出停山城,那这片土地上,便不会再有人的存在。
张大人思考再三后,同意派人寻找太子。
甜果儿便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营地之中的,她从马上下来,顾不得脚伤,就去求韩朴救人。
韩朴思索片刻,从搜救的队伍中派出了一队人马,原本甜果儿也打算跟去的,但她的脚还伤着,便留在了营地里。
一夜过去,韩朴本以不抱什么希望,若是程姑娘已经死了,看在她为了太子不顾生死的份上,他也应当去为她收敛尸骨。
所以当韩朴看见雪地上那两个依偎的身影时,他震惊得难以言语。
韩朴从马背上跳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殿下!”
“程姑娘!”
两人双目紧闭,面色比雪还要白,像似已经死去多时。
韩朴探了一下两人的鼻息,均还有气。
“太好了,还活着!”韩朴招呼身后的士兵,“快来人!把殿下和程姑娘带回去!”
*
璇玑和白沧两人被带回营地,韩朴和甜果儿一通照顾自是不必说。
等璇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日后了。
她睁开眼,身下柔软的被褥,以及暖和的身体都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哪的茫然感。
璇玑动了一下,身边的甜果儿就回过头来,“小姐,你醒了?”
营帐中的暖炉上就放着热水,甜果儿倒了一杯,扶着璇玑起身,喂给她喝。
喝了热水,干疼的嗓子好受了一些,“这是在哪?”
甜果儿一听,眼就红了,“小姐,咱们这是在大军的营地里,韩大人把你们带回来的时候,可把奴婢吓坏了,生怕小姐你救不回来了,好在韩大人说你没事,只是一点外伤。”
额头和手臂上的伤口都妥善处理过,伤口都不深,只隐约感觉得到一点疼痛。
“白沧呢?”
甜果儿道:“太子殿下他现在在自己的营帐中,至今没有醒来。”
“韩大人是如何说的?”
“韩大人说太子殿下失血过多,现在一直在发高热,命虽然是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醒,还得看太子殿下自个儿。”
“扶我去看他。”
甜果儿搀扶着璇玑出了营帐,她的脚经过韩朴的治疗已经好多了,只要不跑,脚踝就不会疼。
今日没有下雪,但天空也仍旧灰蒙蒙的,刚走出营帐,便觉寒风扑面而来。
璇玑朝斗篷里缩了缩。
她现在住的营帐靠近营地的外围,周围没有看见士兵,不过跟着甜果儿往营地中间走去,士兵倒是越来越多了。
想来是韩朴之前知会过她们的身份,士兵除了多看她们一眼,也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等到了白沧的军帐跟前,守门的士兵拦住了她们,“来者何人?”
甜果儿道:“大人,这位是程姑娘,她是来见太子殿下的。”
士兵并未放行,“没有张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殿下的军帐。”
“可我们程姑娘不是旁人,她是殿下的......”
这时,韩朴在军帐里听到了声音,他走过来,打开军帐的门,“怎么回事?”
士兵对韩朴道:“韩大人,这两位姑娘想见太子殿下。”
韩朴颔首,“放她们进来。”
士兵迟疑,“可是张大人有令......”
“张大人那边,我自然会去说。”
既然韩朴都这样说了,守门的士兵没有再不让人进去的道理,于是便将璇玑和甜果儿都放了进去。
璇玑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白沧。
许是士兵给他清洗过,身上的盔甲已经脱了下来,但他并未穿上衣,替代上衣的则是满身的纱布,有些地方还隐隐映出红色的血迹。
他那张英俊的脸两颊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满脸憔悴,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如同一个死人。
璇玑走过去,在床榻下坐下来,颤声唤他,“白沧。”
昏迷中的白沧自然无法回应她。
韩朴解释,“程姑娘,殿下如今昏迷不醒,是听不见你的声音的。”
“那他何时醒来?”璇玑问。
韩朴道:“我已经给他用了药,命是保住了,但他失血过多,又几日不曾进食,只怕要等高热退了才会醒来。”
璇玑伸手去摸他的手心,果然是滚烫的。
“他的军帐里就没有伺候的人吗?”
韩朴愣了愣,“殿下不喜让人近身伺候,所以......”
“知道了。”
璇玑对甜果儿道:“甜果儿,去打水来。”
甜果儿应了一声,在军帐里环视一圈,找到了木盆,然后走出了军帐。
韩朴看了看榻上的白沧,又看了看背对着他的璇玑,也跟着甜果儿走了出去。
热水打来后,璇玑拧湿了帕子,一遍遍的擦拭白沧的额头和手心、脚心,水冷了,便让甜果儿再换水来,如此反复,白沧的高热终于有了要退的迹象。
白沧的药煎来了,她也让甜果儿将他扶起来,她亲自喂他喝,好在白沧的意志力很强,多数时候他的喉咙都是拼命滚动,强迫自己咽下去的。
晚饭璇玑是在白沧的军帐里吃的,吃完了之后甜果儿劝她回去休息,她也不回去。
甜果儿见劝不动她,便找韩朴多要了被褥放在军帐之中。
期间张大人来过一次,他从韩朴口中得知过璇玑的身份,又听闻她以女子之身进入战场,不顾危险也要寻找太子殿下,而太子也是被她找到的,所以见她待在军帐中,也并未苛责。
不过,两人之间也并未有过交谈就是了。
军帐之中虽然有几个暖炉,但铺了兽皮的地面还是冷的,璇玑把被褥厚厚的垫在兽皮上,然后蜷缩在了白沧的床榻边。
白沧的高热已经退了,但还是没有醒。
入夜前,韩朴过来给他把过脉。
白沧虽然没被咬过,但他身上却有数道抓伤,许是怪物的毒素入体的原因,韩朴虽然给他放过毒,但仍有余毒残留体内,这才导致他没有醒。
璇玑也不气馁,只要白沧还活着就好,她相信他一定会醒来了。
后半夜的时候,军帐外传来了动静。
璇玑一问门口的守卫士兵,便得知是王雄的人又发起了进攻。
白沧失踪的这几日,王雄总是派出人偷袭他们,那些炮制出的怪物在前,王雄的兵马在后,他们试图冲破大军的屏障,硬生生杀出一条出口。
但白沧早已料到王雄的动作,他在领兵去捉怪物之前,就下了死令,无论如何,无论牺牲多少人,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能放王雄的人出停山城。
而且张大人也研究出,那些怪物虽然不惧兵刃,但他们是怕火的,所以每次王雄的奇兵冲来,他们总是率先使用火攻。
如此几次,也算是拖住了王雄的脚步,没让他的计谋得逞。
但今夜似乎不同,营地中乱做一团,就连白沧军帐前的士兵也调走了。
璇玑心下惴惴,拉住守门士兵又问,“太子军帐前的那队士兵怎么调走了,可是王雄的大军拦不住?”
守门士兵一脸严肃的点头,“是,那些怪物冲破了北面的营地,张大人已经带兵过去了,程姑娘无需担心,我们誓死守卫太子。”
冲破了营地?
王雄只有两万人马,怎么会如此强悍?连训练有素的原州军都挡不住他们?
莫不是因为那些怪物?
璇玑白着脸回到军帐内,她回到榻边看着白沧的脸。
她可以不怕那些怪物,但其他人却是怕的。
喊杀声逐渐向营地中间转移,听在璇玑的耳中便越来越清晰。
璇玑不敢再躺下了,她坐在白沧的床边,睁眼看着营帐的大门。
过了没多久,忽然有几个人影照射在帐篷之上,火光闪烁,那几个人影明显与正常人不同。
璇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军帐外的人影打了起来,璇玑看见刀的残影,以及士兵的惨叫声,随后,便是血迹喷洒在军帐之上。
一个守门士兵冲进军帐中,“程姑娘,那些怪物闯到这边来了,快带着太子殿下走!”
说完,便伸手来扶白沧。
但三人还没走到军帐门口,便有一只怪物冲了进来。
那怪物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衣不蔽体,脸上更是溃烂了一半,连眼珠都只剩下了一只,看着便令人心生恐惧。
士兵半扛着白沧,白沧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所以他躲闪不及,和那个怪物撞了个正面。
怪物一手抓来,另一手拦住他的去路,然后便咬在了他的肩上。
“啊——”
士兵惨叫一声,脱力扔下了白沧。
璇玑跑过去,把白沧扶起来往军帐里面拖。
士兵抽刀,砍掉怪物的手臂,挣脱怪物的钳制,回头冲璇玑大喊,“程姑娘,快带太子殿下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许是这边的血腥味吸引了他们,更多的怪物也撕破帐篷冲了进来。
那士兵寡不敌众,很快便死在他们手中。
随后,他们把目光转向了璇玑和昏迷不醒的白沧。
王雄的人突破了大军的防线,又借着怪物军队冲进了大营之中,也许他的目标本就是白沧,韩朴和张大人那边定然是被拖住了,所以才没人来救白沧。
“别过来!”
璇玑挡在白沧身前,把额头上的纱布接下来,额上的伤口暴露时,那几只怪物顿时有些忌惮。
但他们依然没有离去,而是试探着朝他们靠近。
确切的说,则是向她身后的男子靠近。
璇玑额头上的伤口结了痂,她便忍痛把伤口撕开,伤口一旦撕开,便流出血来。
“我让你们滚开——”璇玑抹了一把鲜血,朝那几只怪物挥去。
指尖上的血液有些掉在兽皮上,有些则甩在了怪物声音。
那沾了血的怪物嘶叫一声,竟拼了命的去拍打沾血的地方,甚至活生生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腐肉。
其他没沾到血的,则对璇玑呲了呲牙,威胁的低吼。
璇玑这才发现,难怪他们的牙齿能够轻而易举的撕开人的皮肉,原来他们的牙齿已经化成了尖利的兽牙,除了尚且还有个人形,其他地方没有一点还像人的地方。
那些怪物不肯走,璇玑便用沾满鲜血的手举在身前。
至少在韩朴和张大人过来之前,她要护住白沧。
额头上血痂撕开后,鲜血没有止住,越流越多后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忽然,身后有了动静,一个温热的身体贴进了她。
璇玑浑身僵硬,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前面几只怪物上,并未注意身后。
“璇玑。”他轻声唤她。
只一声,璇玑的眼眶一下就热了,她回过头,看见了他温柔的眼。
白沧不知何时醒来了,此时正站在她身后,眼都不眨的看着她。
璇玑的身体一下子就失去了力气,她回身抱住他,“白沧!”
白沧搂住她的腰,“嗯。”
失去了璇玑的威慑,那几只怪物又蠢蠢欲动了,他们向着两人抓过来。
白沧抬起眸子,“等我解决了他们,再与你好好说话。”
床榻边就放着他的佩剑,白沧一手放开璇玑,另一手佩剑出鞘,虽然受了伤行动不便,但杀掉这几个怪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个人头落地,他的剑上却没有血,只有一些碎肉,以及黑色的液体。
白沧一抖剑身,抖落那些污物。
他回身看向璇玑的脸,“吓坏了吧?”
璇玑摇摇头,她走上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这几息的功夫,他的伤口便挣开了,血也渗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没事。”
外面的惨叫和喊声没有停歇,白沧又将目光移向军帐外,透过破损帐篷的缝隙,他能够看见外面的惨状。
璇玑懂了他的意思,“你去吧,我能够自保。”
这些怪物惧怕她的血,所以不敢伤她,至少她在这里是无虞的。
白沧扶住她的后脑,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等着我。”
璇玑点了点头。
白沧迅速的穿衣,外面情况紧急,他便没有再穿盔甲。
璇玑用自己的那条纱布擦掉额上的血迹,然后系在了白沧的手臂上。
“他们惧怕我的血,在血迹干涸之前,你都可以用它来威慑他们。”
白沧的目光在纱布的鲜红上凝结片刻,“嗯,我走了。”
她轻声道:“小心。”
璇玑送他出了军帐,看他大声呵斥附近六神无主的士兵,然后下达命令。
他的头顶是黑暗的夜空,身后是燃烧着的火堆照耀的光芒,他虽然并没有穿盔甲,身上还带着伤,但振臂一呼时的睥睨天下的气势,依旧不减分毫。
他是大军中的主心骨,将士们看到了他,便像似看到了希望,连砍杀怪物的手臂都彷佛更有力了一些。
原本张大人还带着人在拦截王雄后来的兵马,但白沧一出现,便下令放他们进来。
张大人不解,正欲与白沧争执,但白沧一个眼神就叫他闭了嘴。
“张大人这是要质疑本宫的军令?”
张大人摆手说不敢。
但接下来的一幕,就连不懂打仗的张大人,也明白了白沧的用意。
打先锋的怪物军队已经进了营地,若一味的将他们困杀,那他们这边死的人也不在少数,不如放王雄的人进来,让他们自相残杀。
所有的将士让出了北面营地的入口,让王雄的人得以长驱直入,但等他们进去之后,便会发现一面面的盾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与他们一同被困在盾墙中的,还有他们的‘友军’。
这时,他们再想掉头离去,已经迟了,因为白沧已经命人堵住了出口,谁想撤退,就会遭到乱箭射杀。
那些喝过人血,吃过人肉的怪物今夜都兽性大发,遇到人便咬,就连马背上的人,也是拖下来然后一拥而上。
现场一时间化成了炼狱,惨叫哀嚎声不决。
张大人本不想上前,但太子都在最前方,他也不好落于人后,于是便也跟上了前。
他刚想说上两句,就听见了风中传来奇异的声响。
声音听不真切,现场又有其他声音干扰,张大人刚想说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看见盾墙之中的怪物停止了咬杀。
他们纷纷直起身子,朝着停山城的方向看去,动作整齐划一,比训练有素的军队还要整齐。
白沧面色一变,“放箭!”
箭塔上早已准备好的士兵射出了羽箭,但与平常不同的是,他们射出的每一支羽箭上都点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