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锦坊虽也是开门迎客的乐坊,但在天关城却拥有者不俗的口碑,这是雍锦坊一贯保持的那种高姿态以及每月必出一首新曲的底蕴拼出来的人气,无论是美貌乐女还是风流才子的故事,在雍锦坊流传极多。
在雍锦坊,银子花费的速度自然也要比别家快得多。
一听说雍锦坊免费,那些本来还满不在乎的货郎也笑了起来,一个个挑起货担四散开去,拼命叫卖着,都希望能早一点将手上小货卖出去,早一点收工好去看热闹。
酉时未到,雍锦坊已经人山人海围了个水泄不通,尽管这样,三楼依然只是那些歌女和乐师们的地盘,外人不得进入。
二楼一直都是那些仕子清流们的地盘,寻常人就算厚着颜面上到二楼,若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也会被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得的仕子清流给口诛笔伐。这时候,二楼尽是一个个摇着纸扇品头论足的才子们,偶尔有人轻微地用手帕掩住面孔,似乎微微一用力就能嗅着底楼那些混淆了无数人的刺鼻汗味。
“刘少,什么风将你吹来了,上两次月娇姑娘登场的时候可惜你不在,今晚你既然来了,可不能白白看了这出好戏,少说得给我们月娇姑娘润个笔墨。”大娘笑嘻嘻地在二楼众人间自在地穿梭着,春风满面。
“刘安静有礼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卓立人群之中,波澜不惊,听得有人招呼自己这才扭头冲迎面而来的大娘行礼笑道:“雍锦坊今夜倒是热闹非凡,熙来攘往如登春台,我看门口挂牌上书写的,月娇姑娘今夜唱的曲牌好像是《天仙子》,莫非周大家又出新作了。”
“倒不是周大家手笔。”
大娘这话一出,包括刘安静以及周围众多仕子顿时停下了笑容,雍锦坊这连续两次唱砸了场子的新人,如果不是周大家这样的人物赠送词曲,怕是以后都难以抬头。刘安静身边有一仕子摸样的人人立时便有不快:“天关城,除了周大家的词曲之外,怕是没极少有人能得东西能入得眼。”那人语调尖酸,甚至说道最后,用‘东西’来形容。
刘安静倒是有些涵养:“大娘,这《天仙子》的牌曲可是出自哪位名宿之手?”
“倒不是什么名宿,不过才二十出头。”大娘忽然一笑,压住周围那些又要蠢蠢欲动的人群:“这乃是月娇姑娘的一位友人祝贺她生辰的时候临时起意写的一首词曲,虽是仓促,却为乐坊这些年少见的佳作。各位都请耐心一些,若不是佳作我何至于为一个声名不显的女子弄出这阵势,各位反正也来了,倒不如先听听再作评价!来人,还不给各位公子上点心。”
立时就有一些小童捧着点心果脯鱼贯而来,大娘又安抚了众人几句才咚咚下了楼,在半道上拉住急急忙忙小跑上楼的青松:“可找着人了?”
“没有。”青松摘下皮帽当扇子般扑啦啦地扇着:“大街小巷都找了,没见着人;又在先生家守了小半晌,依然没有见着宋先生。”
“只好如此了!”大娘不甘心地说了一句:“若我知道你有偷懒,看我不打折你双腿。”
二楼众人有些在听说那个至今还没有赠言诗的新人乐女要献唱的也是名家手笔,心中已经开始有怨气,还有几人抬腿便要离开,但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想着要从这些贩夫走卒之间挤开一条可以穿过的通道似乎并非轻而易举的事,最后只得把离开的念头压下去,悻悻地落座,开始相互分享起最近妙手偶得的佳作。
这次雍锦坊为了将月娇捧出来颇费了一些手笔,单是这楼上楼下几百号人的糕点、水果就是不菲的支出,楼上那些公子少爷还罢了,最能吃喝的便是楼下那些三教九流之人,总算大娘没有打出酒水免费的招牌。
看着那些人胡吃海喝,大娘便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发汗,这些人的肚子莫非是妖魔的无底洞,还不等端上桌子,无数双手就抓了过来,只要是吃的,转眼就一抢而空。
三楼上那些姑娘也同样没有闲着,一群人莺莺燕燕地偎在栏杆处说笑着。绿竹、心怡等被一群女子围在最中央:“绿竹姐姐,你倒是再和我说说呗!”
“有什么好说的,那天大娘将手稿转交给我,我也就随手打开看了,开篇便是‘贺月娇小姐十六岁生辰’这几个字,不过话说回来,宋先生有才情不假,但在这书法一道上,似乎荒废已久。”
“姐姐你就别说先生笔迹了,我们都看过那稿子,自然也知道先生的字写成什么摸样,你当时怎么就将这稿子转手给了月娇妹妹,难道真没有想过据为己有?”
“小鬼头,就你鬼精灵。”绿竹笑骂着旁边的同伴:“你们也传阅过那曲子,恐怕心里也明白,这词曲便是为月娇妹妹那嗓音量身定做,换着其余人,谁能比她更合适?冰雪少女入凡尘,西子湖畔初见情。寥寥数语便将这天地、人物场景给勾画了出来,还不显生涩,不显华丽,却不知西子湖在何处。”
“月娇妹妹真是好福气。”有姐妹叹息着:“不过话说回来,宋先生那夜便坐在绣台边弹奏,当时我居然没有注意他多少,甚至没有注意看他长什么摸样,只觉得挺年轻的,今夜一过,天关城怕是多了一位可以和周大家媲美的乐师。”
“亏得是宋先生,竟然就这样一只手托着盘子,一只手提着衣摆走到王家少爷面前。”一名女子笑嘻嘻地模仿着那夜宋钰上楼梯的姿态,模仿得半分原有姿态也没,倒显得极尽柔美:“就这样…咳咳,小爷不偷不抢,虽然每天不过毫厘的收入,但凭自己本事挣得…”
楼上在嘻嘻哈哈着乐,二楼众人也没有闲下来,刘安静听完同伴那晚王之源被饱打的精彩回顾,不禁也笑道:“好一句关卿鸟事,看来那乐师到还是性情中人,只是王之源也太过胆小,尽然被对方这样一吓,硬生生地没了下文。”
“恐怕不是因为吓唬,当时我也在场。平时我自信还有三分胆量,竟然也被震慑得不敢妄动,生怕这泼才失心疯发作,将手中托盘打了过来。不过听王之源说过,他不和死人计较,恐怕是在龙蛇帮宋大义那里打赏了些花红,买那乐师的性命。”
刘安静暗自里也默默点头,买凶杀人这样的事王之源是做得出来的。只是为罗雅丹那个女人无端地争风吃醋,王之源也就只有这点能耐,还大言不惭地想要娶罗雅丹。
刘安静对娶罗雅丹这样的话自然嗤之以鼻,大小姐喜爱热闹却骨子里及其高傲,对于不认可的人,就算是撞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将多余的目光停留在你身上分毫,偏偏这样的人让整个天关城仕子名流们趋之若鹫,神魂颠倒。
话题又自然而然地从乐师之间转换到了月娇身上,一群男人在一起若不议论女人,恐怕连漫天诸神也不会相信,更何况是这些以风流自居的一众才子。
几丝琴弦动,几道琴声响。
原本在旁边侍立的小厮便快速地将周围灯火取走,仅是隔着几米燃了一根小小蜡烛,勉强算得可以辨别黑暗。多余的那些灯火被齐齐挂到四方的绣台以及绣台通向暗门的通道上。
琴声悠扬,搭以三两声清脆的瓷罄,如流水般响彻在雍锦坊,众人暗中一声来了,也有着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琴声中参合瓷罄,瓷罄中夹杂着琴音。
众人觉得暗暗称奇,只是十余个音符在反复重复,每一段之间却又有着一些耐人寻味的变化,曲调风格俨然不同于北域乃至大荒已有的曲调。
琴声、瓷罄忽然高昂,首次出现同步的混响。
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在摇曳烛火中缓缓出现,伴随着人影出现的还有那清澈如黄莺的歌声。
“冰雪少女入凡尘…”
首句定调,一个甜美到任何人都不愿去伤害的无邪女子便跃然于众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