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离开前没忘回头惊恐地望着化为一堆粉末的天一阁,及时散去修为让天罚失去目标,如长鞭一般的闪电从天一阁楼顶轻轻扫过,在无数飞剑下、真元下依旧坚挺下来的巨石大楼却被闪电碾压成了灰飞。
宋钰知道头顶云团是最精纯的神念,但却没有想到竟恐怖如斯:“难道说,随着我修为的提升,天罚也在不断变强?”宋钰连连摇头将这想法给抛到脑后,也感叹着如此精纯的神念却不能存在于大荒,这种心情就像将社稷神器摆在世人眼前,却只是说一声:给你养养眼而已!
一只手忽然从门里伸过来扯住宋钰:“哎…你怎么没死?”
宋钰看着眼前这鼻子被冻得通红的小女孩,想了想直接走进文心大宅。这夜弄出的动静太大,导致文心大宅很多人都没入睡,各个厢房都传出灯火,好在这些读书人喜欢抱着独善其身的想法,所以对宋钰的到来压根不知情。
宋钰站到屋檐下才冲文静说道:“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
“没有!”
“你先前一定见着空中飞舞的白蟒了吧?”
文静微微有些警惕:“看见了又怎么?”
“我可以教你!”
小女孩撇撇嘴:“你中午时候就答应过我的,这本就是你欠我的。”文静还是被这条件给说动了心,她一直在门后偷看这外面,当那白茫茫的东西从铅灰色苍穹中显露出来的时候,文静便被震惊了,初时她以为是传说中的飞龙,直到俯冲到头顶的时候她才看清那白色家伙的模样,一边怕得要命一边想着要是自己也有这能耐,岂不是直接就将后院那狐媚子给撕个稀烂?
“就中午你待过的那个房间,随我来。”文静冷哼一声,高傲的眼神就像在施舍一个乞丐。
宋钰确实很累,很需要休息,而文心大宅是目前比较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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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讨伐闻祝的呼声,满城豪杰顿时沸腾,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遁着闻祝离去的方向一路狂奔,所有人都是正义使者的化身,肩负着维护大荒和平稳定的豪侠。
这一刻,没有人去在乎那个叫夜叉的杀手,尽管那家伙似乎也该是邪魔外道行列。
一个愣头青子驾着剑光拼命狂追,眼看着闻祝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不甘心地大吼道:“闻祝恶贼,留下龙蛇神术!”周围所有人忽然生出鄙视的目光朝青年瞥了一眼,然后更加满脸正气地闷头追赶。
这些提刀舞剑的家伙在闻祝看来比肚脐眼里的污垢还不屑一顾,好在头顶那道飞剑在宋钰安然无恙后便和另外一人的气息同时飞敛,但从海外横渡而来的那人却紧咬不放。
更多的人开始加入到截杀他的行列中,原本只是走走过场的君岳似乎也较真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逃亡与截杀在北域帝国版图上上演,闻祝不敢回天关城,只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殊不知他本人就如黑夜中的风灯,吸引着更多人加入到截杀行列中,到最后所有人都红了眼,也不再呼喊着除魔卫道,而是赤裸裸地呐喊:“交出龙蛇秘术!”。
尸骸滩前,太虚一剑惊退闻祝三千里;
戚山寒天意刀斩毁大半腐狼林,逼迫闻祝再次改道;
弱水如幽魂一般缀在最后,尽情杀戮着落单修道者。
岁末的北域帝国,一夜之间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宋钰在海口停留了十天,到最后他才不得不接受君岳已经离开的事实,没有夺回藤条箱让他难免有些失落,其时已至冰月下旬,猜想着罗雅丹已经结束了宋族一行,便出城南下。
罗雅丹身边有夺人,不至于出现意外。
出城不久,一个娇小的身影如火球般蹦蹦跳跳地跟上来,劈头盖脸骂着:“就这么走了。”
“我有事。”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这些天吃我的、住我的、包括你现在身上这件衣服还是我给你弄来的,你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答应我的事却一件也没有做到。后院那女人依旧见天的乱弹琴扰人心烦,你说了教我御风飞行的本领,结果就神叨叨的念了一遍口诀就完了…”文静越说越气愤,将手上东西朝宋钰砸来:“天下还有比你更负心的男人?”
宋钰一脸黑线地将砸来的东西接住:“好像…这个词不能随便乱用。”
“姑奶奶高兴,你管我怎么用。”文静背着手走到宋钰面前:“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请来的下人,负责姑奶奶我的饮食起居,正好我也在宅子里呆腻了,出来走走顺道会会天下豪杰。你最好一路上别想着害我,我知道你是我爹很早以前的学生,我在出门的时候已经给爹爹留了书信,要是我有三长两短,他必然会报官的。”
宋钰揉了揉文静砸过来的东西,是沉甸甸的包裹,无非就是一些衣服、水粉之类,闻起来倒是挺舒服的。
“我会的都交给你了,你有天赋神通,修炼神念上能事半功倍。不出一年就可以达到神顺境界。如果以后路过海口,我会来看你修炼进境,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袱递过去。
“哪有下人命令起主人的道理,没大没小。”文静左右看看:“你去找一辆马车来吧,大冷的天要姑奶奶走路,作为下人你这算彻底失职。还有一点你要明白,你欠我的东西很多,本来夜阑家的皇长子和我从小相识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们都已定下白头之盟,结果就是因为我脖子上这伤,他悔了婚,让我母仪天下的愿望从此落空,你……笑什么?”
宋钰见甩不脱这牛皮糖,只好将包裹捆在背后:“夜阑陛下今年五十三,他十五岁登临宝座掌社稷神器,次年完婚天下大庆,不久就诞下麟子,算起来皇长子今年该有三十七岁。意思是说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的青梅竹马已经二十出头。”他故意将青梅竹马四字念得极重。
文静顾左右而言它:“为什么还不去找马车?”
宋钰对这样的话直接无视,文静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三天的形成他们足足走了半个月,这小姑娘还是天生的好奇宝宝,什么都想买什么都想要,一些明明看起来毫无胃口的小吃对她却有着天生的杀伤力,好在文静出门的时候带了一些银钱,倒不至于捉襟见肘。
随着时间推移,宋钰心中越发焦急,再有几天便是过年,现在各处已经开始飞扬着雪花,马车也越来越慢,文静闹腾累了就在车厢里睡觉。
宋钰悄悄抽了两鞭子,打马前行。
“酒香!”车厢里忽然传来惊喜的声音,随后车帘掀开,文静乌溜溜的眼珠一阵乱转:“为什么不进镇?”
宋钰心底叫着晦气,原本想偷偷摸摸绕过这镇子,结果这祸精还是被惊醒了,然后就在那里不停地叫着:“肚子饿啊,你虐待我!退不万步说,就算咱们人能挨着饿,但大黄还要吃草料吧?”
大黄是文静给拉车的马取的名字,大黄是一匹老马,可能因为冬天草料不足的缘故,饿得瘦骨嶙峋,当初文静看着大黄就走不开,爱心一瞬间泛滥了,无论怎么说就是要将大黄买下来。
一处牌坊有气无力耸立在小镇入口上,牌坊中央挂着猩红色‘黄鹿’二字。
黄鹿镇不大,他们很轻易就找到散逸着酒香的酒楼。文静兴匆匆地跑进去:“小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出来。”
等宋钰交付好马车,提着包裹上楼的时候,文静已经端着一碗酒开始喝起来。大荒的酿酒技术还处于最原始的酒糟窖藏阶段,连七岁小孩也能一口气喝上三五碗。
宋钰抓过文静刚要送到嘴边的酒碗:“待会还要赶路,喝酒误事。”随后又叫了两碗米饭,几份家常菜。想起文静第一次喝酒的情形,宋钰顿时浑身寒毛倒竖:“当初就不该让你沾酒。”
“咱俩谁给钱?”
“你!”
“咱俩谁说了算?”
“还是你!”
周围已经传来嗤嗤笑声,有几个精装汉子笑得特别放肆,生怕别人将他们遗忘了一般。宋钰朝那桌狠狠瞪了一眼,再一次将文静手中酒碗抢过来,塞了一碗米饭过去:“天黑前我们得赶到目的地。”
“你是去找那个叫罗雅丹的女人吧?”文静并没有接装着米饭的碗,用筷子胡乱在面前碟子里搅了一通:“掌柜的,这分明是给猪吃的,拿这破烂玩意糊弄谁呢,本姑娘要吃风蛇肉。”
这会早就过了饭点,这时候还坐在这里的都是一些闲极无聊无所事事的人,隔壁桌的三名汉子显然就是这样的典型,其中一人转过身来,用手拍着大腿小道:“果然是仆大欺主,小女娃,既然你这恶仆不要你喝酒,何不到我们这桌来,岂不痛快?”
“好啊!”文静脸色顿露喜色,随后似乎想到什么,怯生生地望了宋钰一眼,小声说道:“谢谢大侠好意,可能…还是算了吧!”
文静眼珠一转,宋钰就知道她又在开始耍着鬼心眼,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就没法对这小女孩狠下心来。
这世上的斗争有一半是因为女人而起。
文静欲说还休的表情一瞬间让那三个汉子心中正义感爆棚:“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你只管过来,凡是我们替你做主,看他能咋地?”
“三位大侠定要替小女子作主。”文静说着说着泪珠儿又在眼眶打转,委屈模样不像是主子,反倒像被人拐骗卖到异地的小媳妇:“这厮诓我,说他是宋族外戚,还说宋族如何如何堂皇大气,和宋族比起来我文家就是蓖麻芥子。好言诓我出来后他就立即变了,当初承诺我的很多话不但没兑现,还…”
“禽兽!”
“人渣!”
“他还把你咋啦,你说出来,我哥三人为你惩治恶徒。”
宋钰低头细细咀嚼着饭菜,连抬头的兴致都没有,这三人看似孔武有力,却是实实在在的榆木疙瘩,连修道的边沿也没摸到,现在的文静就像刚发现新奇玩具的小孩,抓着机会就要玩弄她那还不成气候的神念,捉弄捉弄这些愚夫倒还是绰绰有余。
文静已经移步到隔壁那张桌子,她说话声音不低,再加上天生乖巧讨人的模样,周围那些食客都偏着头,眼中满是焦急地望过来,指望这小女孩能一口气把心中委屈都说出来。
“离家第一天,他就骗我说酒是世间最好喝的东西,结果就把我给灌醉了,弄得我浑身都疼。第二天醒来我追问他对我做了什么,他又推诿说什么也没做,依旧是顿顿逼我喝酒,养出我酒瘾后却又变脸了,追上说喝酒误事不给我酒喝,其实他就是想要我像昨天那样,跪在他面前求他,他才会打发我一些酒水。可是我一个弱女子,被他都这样了,我文家世代风骨要是爹爹知道他对我做的那些事后会更气。我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更没有颜面回去见家中双亲?”
宋钰心中摇头,这姑娘颠倒黑白的本事可谓是登峰造极,那天她喝醉了耍酒疯把店家的酒给砸得稀烂,简直神挡杀神的气概,谁敢把她怎么样?
“果然是禽兽。”
“果然是人渣。”
周围众人都受到文静言语感染,齐齐谴责宋钰,反看这恶仆却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享用着面前吃食,对周围的谴责不闻不问,做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这也算难得了。文静低着头,用眼睛悄悄瞄着宋钰,她本是想稍微捉弄一下这家伙,结果看见对方无动于衷,心中也有一点不快:这家伙分明就是不在乎姑奶奶,那还了得?
咚!
一个土陶坛子搁到文静面前的桌子上:“姑娘你随意喝,我先去惩治了你这恶仆再来陪你尽兴。”
“多谢三位大侠。他毕竟是我仆人,别弄出人命…把他腿打折就好,如果方便的话,顺道将他晚上祸害过我的玩意也割掉。”
周围众人听得一阵打颤,下意识捂着裆部。
“方便,很方便。”三个汉子嘿嘿笑着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个掏出一柄匕首从宋钰斜斜一笑。
“蠢货!”没等三人离开餐桌,从三楼阁楼上走下一个白衣公子,手中一柄雪白折扇轻轻摇晃着。
白衣公子一露面,满堂食客都纷纷起身朝对方点头示意,对方视而不见地悠悠下楼,掌柜见状早已侯在楼梯口陪着小心:“打扰了大少爷吃茶雅兴,是小老儿考虑不周。”
白衣公子挥挥手,直接从宋钰旁边走过去,朝三人说道:“你们是何家三兄弟吧。本少爷今天心情不错,看在何老三为我宋族勤勉帮衬的情分上,不想看着你三个蠢货受人戏弄。”
那三个汉子前一刻望着宋钰还是凶光满面,对着这白衣公子却谨小慎微毕恭毕敬:“大少爷仁义,咱三兄弟陈大少爷情了。”
“坐吧!”白衣公子用折扇朝旁边凳子指了指,三兄弟中一个稍微灵性的汉子立即从旁边抽了更漆水稍好的凳子,将袖子在上面使劲擦了几下又道:“大少爷请坐。”
宋钰斜斜瞟了一眼三楼阁楼,然后低头继续消灭面前的饭菜,这些都是花了银子的,没道理和银子过不去,虽然这银子主人姓文。
“姑娘玩得可尽兴?”白衣公子坐下后,脸容温和地朝文静点头问道。
文静初是一带,侧头看了看自己仆人,心中想着:“同样是男子,为何别人就能风度翩翩,你却浑身上下透着股土气。”
“鄙人姓宋,宋成都。”见自己问话没有得到回应,白衣公子微微有些不快,但还算没有真正生气:“黄鹿世世代代都为宋族地业,这里虽有百姓,却无一不是宋族之人,姑娘这样戏耍我族人,却是不该。”
“要不…”文静很真诚地望着宋成都:“要不你来做我下人吧,我身边还没一个能替我长脸的下人。”
文静话声一出,满桌皆惊。
宋钰却反倒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女人似乎脑门上总是要少一根筋,罗雅丹是这样的,文静依然是这样,无礼得这样理直气壮。
宋成都同样在笑,笑盈盈地望着文静,然后慢吞吞地从何家三兄弟一人手中抓过匕首,叮地定在桌面上,朝对方说道:“掌嘴三十,断一指以儆效尤,回头你们找何老三领赏去。”说罢连多余的话也不说,起身作势要走。
“大少爷为小的做主,哪里还有再受你银子的道理,稍后必然会将小姑娘断指呈上来。”何姓汉子连连点头哈腰。
宋成都眉头一皱:“你觉得我说话做不得数?”
三人连说不敢,这时候文静已经跑过来坐到宋钰旁边,扯着他衣角,衣服楚楚可怜的模样:“有人欺负我你也不管?”
“这三个人你可以对付。”
“姓宋的,你还是不是男人,自己婆娘要遭人凌辱了,你还能说这等风凉话。”
宋钰顿时喷饭,他真怀疑这是不是文心大宅的大小姐,这样粗鲁的话竟然信口拈来,而且还真是什么话也能说,不过这句话倒是成功地将仇恨吸引到宋钰身上。
“喔,你也姓宋?”宋成都这才认真打量着宋钰一眼,发现印象中没有这个人,应该不是宋族的人,这才又笑笑对何家三兄弟说道:“看着主子受辱还冷嘲热讽,这样的人更可恨,断他一腕。”
宋钰打开文静拽住自己的手,这丫头就是个惹祸精,当初就不该带着她在身边,然后抬头和宋成都打着商量:“我的手对我来说很重要,能不能换成别的?”
“如果不重要,你能长记性?”
宋钰算是彻底见识了宋族的飞扬跋扈,本来也为这人会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结果温润的外表下却有着狼一般的狠辣与无情。
“我家主人确实有不对之处,不过因为年幼童心未泯,和三位开了个玩笑。”宋钰想了想出包裹里鼓捣半天,然后将三锭沉重中的银子并排放到桌面上:“这权当我们的陪谢之物,也是我们的一点诚意。不如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你看可好?”
文静一把将银子揽在怀里,数落着宋钰:“果然是恶仆欺主,这银子是我的,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交给外人。咱文家确实不穷,但爹爹时常教导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一分银子都是爹爹辛辛苦苦挣来的,咱们用一点已经愧疚了,更不能浪费啊。”
宋钰知道文静故意胡搅蛮缠,用他原来那个世界的名词来说称作叛逆期,不过心头却是在疯狂呐喊:“先生啊先生,你堂堂大豪大儒,怎地就生了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宝贝疙瘩?”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小丫头在胡搅蛮缠,何家三兄弟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宋成都还在旁边看着。三人相互递了一个眼神也不在啰嗦,两个人冲过来抓文静双手,另一人抓着刀要剁其手指。
下一刻,这三人都齐刷刷倒在地上,如一团烂泥。
文静笑逐颜开地拍着手,耀武扬威地叉着腰对地上三人笑道:“几个废物,连姑奶奶的主意也敢打。好宋钰,来来来,把他们三个命根子给割下来,要他们以后都不能人道。”
宋钰一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