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东方明珠塔的电梯到了楼下。

此栋大楼依旧残破不堪，往日的辉煌已完全不在。

顺着陆家嘴的道路到了上海乃至中国最高的三幢楼旁，忽然感到自己的渺小。

金茂大厦一共88层，楼下87层好像被几个酒店承包了，88楼是观景台。这房子比东方明珠还要高一大截。

反常地，却没看见一个人在大楼里。理应现在是周末，人应当很多，就算人少，也不至于像这样空空荡荡的，一个观光客也没有吧。

楼上怎么了？

卖票处就像东方明珠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好似很久没有人了。

往里走，依旧是刚才的空无一人。本应当热闹非凡的中国三大楼之一现在却就像被清空的北京一样，安静得有一丝可怕。沉默弥漫在空气中，我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心情相当沉重。

检票和等候区相当豪华，但死一般的沉寂让这一丝繁华的气味反倒有一丝诡异。我忽然有点害怕，往泽熙哥那边靠了一靠。

这里的电梯号称是中国最快，每秒可将我们提升9M。用了大约1分钟，我们到了接近500米的高度。电梯门打开后的世界却让我大惊失色。本应当是一幢气派的高楼，观景台却像是东方明珠那样苍茫破败。

顺着金茂大厦观景层的走廊转了一圈，只看见玻璃幕墙后大厦的中空层金光还在亮着，就像往常那样庄严而绚丽。但是，还是刚才那样，这里静的可怕，可能里面已经没人了吧。

什么都没找到。毕竟不是侦探小说，出了意外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留下证据的。何况我们不是刑警，就算想找证据也找不到。

只能和泽熙静静地坐在地上，在金碧辉煌的观景台中静静地望着上海市。有时看见远方雄伟的客轮静静地划过黄埔江，向大海驶去。这座城，恐怕马上也会像北京一样，把我们赶走了吧。

就隔着一个幕墙，里面是金光璀璨，外面是一片破败。

夕阳的余晖洒在黄浦江江面上，一片橙黄笼罩着整个上海。就静静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却连婉兮和攸宁的踪影都没找到。恐怕，是找不到了吧。

天要黑了，虽然大厦内部的灯亮着，但观景台却没有灯。不知道这深邃的黑暗里会藏着什么。

“我们还是先走吧，但愿他们没有出事。”我说。

静静地，在那一片明亮的橙黄与深邃的黑蓝交汇时，电梯门关上，疾驰着下了楼。

走出金茂大厦，我和泽熙各有心事，都不说话。就静静走在路上，相顾无言。婉兮和攸宁的命运，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会越来越好预料了吧。

轻轻回头，看着光芒璀璨却没有一个房间灯亮着的金茂大厦，就像是对着已经失去的人最后一次默哀。

我可能已经懂得了物理老师的话了。朋友在不断地逝去，我们也会越来越消沉，越来越伤心。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可能我们的生命也会在这种恐怖气氛中缓缓流逝吧。

看着远方生机勃勃而死气沉沉的光明，我的心一下子燃起希望，而后熄灭。这些光明，究竟有多少是虚无的，有多少能够带给我们真正的希望呢。

到底谁，可以给我一份真正的，不是海市蜃楼般，转瞬即逝的希望？

一盏灯忽然毫无防备地亮了，就在我身后的金茂大厦上。那盏灯在璀璨的霓虹灯中毫不起眼，但那不就是婉兮在告诉我“我在这里！”一样吗？

28楼……

乘着观光电梯，静静看着金茂大厦足以反光的地面离我们越来越远。电梯缓缓停在了28层。我们飞快地往亮灯的房间去。

房间并不难找，因为，唯一一个亮着灯的房间，房门正开着。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心头一紧。婉兮是不会平白无故到这里来的。如果她到这里来……想想我们在东方明珠上看到的那番场景，我忽然感到心里是颤抖得如此厉害。也就是说，她和攸宁的命运真的就确定下来了？

开门后和我预料的场景完全一样。一片凌乱，满地都是血迹。一低头，我一下惊呆了：攸宁静静躺在地上，腹部是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内脏完全裸露出来，血还在渗着，一点一点，流到地毯上。地毯周围已是一片鲜红色。

怎么回事？婉兮又去哪里了？

攸宁的脸上还是一股吃惊的表情。他死之前一定被吓得不轻。

拼着命忍着不让胃里一直漾着的恶心吐出来，强忍着痛苦走进了房间。环顾四周。周围没留下别的了。除了……两双橡胶的手套正摆在桌上，两把刀正摆在一张洁白的布上，看起来它们好像还都是医用的。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们……解剖尸体？

天哪，居然这样。

我努力地带上手套，拿起了手术刀。泽熙就麻利很多了。虽然泽熙在这方面看起来比较冷漠到不近人情，但这未免也不是一种好事啊。如果我能不这么通情达理，也就不会平添无数麻烦了。

其实手术刀并没有什么用，或者手术刀不是现在要用的道具吧。我们就往他旁边一站，就看见他的肚子里有一个密封袋，里面放着一张纸。我们取出密封袋，用布擦干净之后，脱掉手套，拿出了张纸。

这是婉兮写的一封信？

信上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楚渊：

很高兴与你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不过我现在要走了。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可能那次之后，你真的把什么都忘了吧。其实，自从你救了我之后，我也就不再奢求什么了。

至于倒在你面前的攸宁，很抱歉，那只是我一时失手。不过，你真的觉得他是一个要帮助你的好人？

失忆确实改变了你很多，你开始渐渐淡出我的世界，淡出我的人生，淡出一切的记忆。我明明深知你不会再记得了，却依然还满心欢喜地想帮你寻找到曾经。可能这只是一个遥远而漫长的梦吧，我已经不能坚持下去了。

自从意外发生后，我家的生活也从此天翻地覆，我的生活已经完全崩塌。可能于你你的生活只是好像少了一点什么，但对于我，我已经没有生存下去的寄托了。

再见了，好好活着。愿你和泽熙依雯活着走下去。

婉兮敬上。

我静静地盯着信看了很久，却始终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意外？什么失忆？她到底怎么了？

一阵冷风吹进来，这才发现窗户开着。我往窗户外探了探头，才发现在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女孩子静静地趴在地上。

原来……是遗嘱啊……

一阵伤心涌上来，只是纯粹朋友与朋友之间的伤心。

泽熙拉了拉我：“走吧，一直看着，你只会更绝望的。”

我被他拽出了房间，拿着那两把手术刀，离开了大厦。

不知为何，就像心灵的支柱被强行卸去了一样，忽然觉得自己不想活了。从楼顶跳下去，或者朝着自己颈动脉来一刀，其实想解脱也很简单。但我被泽熙束缚着抓回了酒店，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过那强大的力量。

不过，到了房间，泽熙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忽然惊讶到大叫了一声，然后松开了缚住我的手，我一下子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猛地爬起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惊讶了。房间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满是打斗的痕迹。

没有信留下，也没有别的。就看见一片血迹，和一房间凌乱。

忽然，泽熙的手机响了一下。大概是连上WiFi后提示信息吧。

他打开手机，只看见一条依雯的语音留言。

“请不要挂念我，好好活下去，我即使走了了，也会默默地永远支持你。”

沉寂，黯然无声，吞噬全上海。

窗外的车马喧嚣，一下子全然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周围就像冬季的荒山里那样，暗无天日，寂静无声。

整个世界就像被静止了，运动的一切事物都停下来了，木然，充斥着所有角落。

我看见了自己从未看见的画面，本来很冷漠的泽熙阴着脸，把脸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流着泪。再强势的人，心灵上也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吧。

我们静静坐在房间，一言不发，就静静看着窗外。外面还是一片耀眼，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世界，伴随着最后一个同伴的失踪，已经完全崩塌了。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前方的路却还依然像者上海的夜景，放眼一片黑暗，被璀璨的霓虹蒙蔽着双眼，却永远找不到真正的希望，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