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盛开了它硕大而浓郁的黑色花儿。荧亮的灯光,辉映着灯下一个倩影。
长发披肩的姝然,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绣图,一边飞针走线。春天的夜晚,有些微凉。她拽了拽淡紫的毛衫,找来黑色风衣披上。七彩线像迷蒙的江南烟雨一样,氤氲着一束玫瑰的艳艳绽放。三五朵花蕾,正亭亭玉立,舒展在绣布一侧。
深红的丝线用完了。她又穿好针,左手捏着,右手将绣布往远伸展出去。抬眼满心喜悦的欣赏。花儿的青春,握在掌中。若是开了,凋谢是它既定的结局。可这是一束永不凋谢的妖艳。热烈。恒久。梦里梦外。
电脑的高清晰色系分析。丝线丰富的染色,过渡。每幅图丝线长短的巧妙裁截,真是非一般创意的十字绣。科技在这样触手可及的幻想中,妙不可言。姝然一个人忙活着,想起童年的小事。关于美的启蒙。
也许,近乎痴迷的寻找和发现独特的美丽,并企图拥为己有,早在她的血液里潜伏。伺机而动。只因那时幼年,她不自知。
上小学三年级,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无意看见了美术老师的一张铅笔画。一只空灵的栩栩如生的大鸟。她不认识那只鸟儿。叫不出它的名字。却惊异那里流畅婉转的线条,有着不可言喻的喜欢。她傻傻的想了几天。终于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和老师要了那张画儿。极渴望地珍藏。可是后来,给弄丢了。
中学时光,是母亲去世的艰难。她除了满本子的数学与物理课外题,就是周末与假期拔不完的草和收不完的庄稼。一节接一季。没有止境。没有停歇。疲倦和力不可支的那时,最美妙的快乐,是微风轻拂,阳光炙烤的田野,她俯身紧攥着成熟的一株株黄豆苗拔着,听着蓝色生死恋的旋律。是父亲刚买的收音机里的电影剪辑。音乐。旁白。对话。想象中主人公的样子。绿茵一片,绚烂一片。一个少女不甘贫瘠与狭小的心之旷野。随之有了懵懂的情弦轻音。
高考暑假。有邻闲游。父亲请他来家小坐。他是市一所院校的美术教授。国画如有神助。在父亲的呼唤中,姝然拿来仅有的一页道林纸。一分为二。观赏画家一支笔,一点墨的精湛技艺。他喜爱画鸡。挥之一点,描之一画,胸有成竹,浓淡潇洒。一张是草地觅食,姿态各异的小鸡。一张是直面人世,气宇轩昂的雄鸡,威武一唱天下白。她郑重地收藏,然后又丢了。
此后很久,姝然才懂得。在拥有的那个瞬间,已经注定了失去。她不再拥有昔日真实的美丽。静水年华。匆匆流过。所剩仅有脑海里翻腾和激荡的一段一段的回忆。
大学生活。内向的她,不善言辞。不参与喧闹的活动。选修了中国画。阅读唐诗宋词,名家小说。沉浸在文字里,她的心和里面的人交流,共鸣。欣然愉悦。安于水墨,她的眸眼里,处处是纯净的宣纸,斑斓的色彩和幻觉一样的彩虹风景。毕业时,学校有美术作品展。她的四幅国画,获得二等奖。那些大幅的花鸟题材,不是她的创作,是临摹同学硬皮笔记里面的彩色插页。
痴于美,她足够敏捷,卓然于群。但是,她屡屡觉察了自己的努力,永远无法抵达一个境界。一如对于文字的热爱,心中铺满遗憾和愧疚。
现在,这些笔尖纸上的技艺和幻觉,又都还给老师和那些豆蔻年华了。她默默地想,唯一留驻的,是向往的虔诚。决无妥协。倔强而孤立。
四年前的初春。她遇见了他。一个坦诚,清爽干净的男子。他把她带回纯净的世界。没有浮华和喧嚣。没有世俗和尘埃。她仿佛面见的是一汪清澈的海子。周边有绿意袅袅的水草和清鲜的空气。风雨洗涤的坚硬碎石,或大或小。透明如镜的水。水天掩映。情韵相生。碧海蓝天白云飘。风起波生。涟漪轻轻。
于是,她又痴迷了。在那里徘徊不已。每晚每晚静心安坐。怀念。记忆。即使他在迢迢千里。姝然把那段幸福,视为她生命的春天。留恋忘返。不问归路。
时光驿站。一个又一个。历历在目的那些美好,是一个生命为之骄傲的伏笔。埋得很深。藏得很近。春风暖阳,显影在季节清晰地底片上。苍翠。茂盛。凄艳。美仑。偏激。坚固。
姝然感恩,自降生来世。美丽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冬日雪景的银装素裹。柳枝轻扬的依依不舍。晨起的灿烂晴空。雨蒙蒙情深深的天地悠悠。都如此迅速的突如其来。稍纵即逝。她只有擦肩的缘分。
昨天。她浏览网页。偶然想写一篇借你一夜,给你一生的小说。怔怔的盯着题目,慌乱了好一会。她的枕边,放着一本从兰州寄回的《彼岸花》。她不敢多看。每次只看几页。因为,素洁的白纸上,娟秀墨迹里的疼痛,汹涌着淹没心脏。以至无法呼吸。
想念被雪葬。但见雪野尽失。裸露的冰凉,若即若离。化作脉脉指尖柔,轻解相思意。
夜,至深。针,至静。一场穿越,悄然而息。一场缠绕,围春而念。**生香。不离不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