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皇朝贵妃 第一百零七章 身死便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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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夏奇怪地看着从城门驾车进来的人,隔的远了,雯夏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还是觉得那人的面孔有些熟悉。破衣破车瘦马,再加上个萎靡不振的跟班,这人还真是穷到了极点,但是看他驱车喝酒时的姿势,这人倒是自得其乐,很享受现在的样子。

“小艾,回去吧。”雯夏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刚才那股近乎疯狂的偏执也从她脑中清除出去了,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理智又回到了雯夏脑中。

不过雯夏转身走出没两步,就听到有人在自己背后说话:“晚来天欲雪,一起喝杯酒驱寒如何?”

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雯夏转头,笑了:“好久不见,你还是这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开口邀请雯夏的便是刚才那穿着破衣架着破车瘦马的人,他将车停在了路边,昂首挺胸站在车头,虽然他个头不高,又头大身子小,还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但是他站在哪儿的气派便像是便像个手握千万大军的将军。

“刘伶,好久不见,不知有什么好酒请我?”雯夏认出了这个带着三分癫狂的人,初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醉鬼的落魄样子,此刻再见,依然如此。

“好酒没有,竹叶青倒有三坛。”刘伶扬手一扔,将手中的酒葫芦抛给雯夏。

雯夏接住了那酒葫芦,与刘伶相视大笑。刘伶扔给雯夏的葫芦里还有小半葫芦冷酒,雯夏拔开塞子凑近一闻,果然便是那带着三分清幽三分出尘的竹叶青酒。闻着酒香,雯夏心中豪气顿生,也不管那酒冷不冷,干净不干净,仰头便是一口。冷酒入腹,初只感到冰冷冷一条线顺着咽喉一路向下,转瞬间那酒力发上来,又觉得腹中一团火热腾腾地,身上的寒意马上便被驱散了。

雯夏没想到这酒力居然如此之大,刚才一口喝的多了,不小心呛到了自己。这葫芦里的酒和她上次喝的竹叶青相比,虽然味道相似,酒劲却大了不止一倍。

雯夏连连拍胸,鼻涕眼泪一快儿都咳了出来。小艾急匆匆地为她抚背擦脸,好半天雯夏才缓过劲儿来。“咳——刘伶,你这酒可真厉害。”雯夏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将那酒葫芦递给刘伶。

刘伶下了他那破马车,向雯夏这边走了过来,哈哈一笑,道:“忘记提醒你,抱歉的很,谁知道你拿起来就喝,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你若想下毒,早就下了,还用得着等到此时?”雯夏舔舔嘴唇,刚才咳出来的酒渍还残留在唇边,辣的很。

“从前你只是郡主,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可是贵妃,身份不同了。”刘伶拎起不离身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冷酒,慢悠悠地说道。

“哦?那见到贵妃,你是不是应该跪下向我行礼?”雯夏斜眼瞄着刘伶,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忍不住笑道:“刚才你可说过要请我喝酒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不会想要赖账吧?”

刘伶用棉絮都露在外面的破袖子蹭了蹭嘴,又用瓶塞小心地将酒葫芦口塞紧,将酒葫芦翻过来底朝上倒了倒,确定不会有一滴酒洒出来,才笑着对雯夏道:“娘娘若赏脸,在下理应是荣幸之至,可惜我口袋空空,只好去赊账了,却不知那酒肆的老板可否愿意赊账给我这个穷酒鬼。”

雯夏忍不住大笑起来,自从入宫之后,这是雯夏第一次听到别人喊她“娘娘”她还能如此高兴的。从前听人喊她“娘娘”,雯夏只觉得那称谓是个牢笼,很是不喜欢。但是从刘伶口中听来,这却只是朋友间的游戏玩笑,在刘伶的眼中,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只要能与他同饮,便是朋友。

“你请客,我付钱。”雯夏笑着拍了拍胸膛,道:“没问题,不过我可不要喝你酒葫芦里的冷酒了,虽然够豪迈,但是再多喝一口,我就会醉了。”

刘伶冲着那抱着铁锹坐在破马车上打盹的男子挥了挥手,道:“我今天死不了,你可以回去向夫人交差了。”

什么死不了?雯夏疑惑地看了看刘伶,问道:“刘伶兄刚才是出城去了?”

“在城中喝酒实在无聊,能和我一起喝酒的人也都走了,不如出城去随便走走,一边走一边喝。”刘伶将酒葫芦挂在腰间,走路一晃一晃,显然是尚在酒醉之中。

走了几步,刘伶又道:“出城便出城吧,内子偏说我喝酒太多,若是醉死在路边怎么办。我便带了个仆役跟着,如果我走到哪里醉死了,就地挖个坑埋了我便好。身死处便是埋骨处,也不必费心思选什么风水宝地。”

刘伶活的实在太洒脱了,他看什么都无所谓,连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雯夏既佩服又疑惑地看着刘伶,他也不过弱冠之年,怎么就能如七八十岁的老头一般,看的如此通透明晰?能活的如此玩世不恭?

“刘伶兄也该注意些自己的身子才是,酒喝多了,毕竟伤身。若是你伤病了,令阃可如何是好?”

刘伶用一双醉眼看了看雯夏,笑道:“人生不过百年而已,就算我先死了,再过个几十年,她不也要死了?我们的孩子也不过再多活几十年,也会死。这几十年多活少活,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是再多看几十年俗人丑态罢了。”

“但是令阃不会为你而伤心么?”雯夏虽然佩服刘伶的豁达,但是他这样也太没有责任心了。嫁给他的女子还指望着这辈子都靠他呢!若是连他自己都如此不爱惜自己,又如何能给别人倚靠?

刘伶转头看着雯夏,道:“若是来和我喝酒的,便走,若是想要用这般俗人的想法来劝服我,还请娘娘回宫去!恕刘伶不能相陪!”

“好,我不说你。”雯夏轻叹一声,她自己不也想着抛下一切自由自在地活着么?又有什么理由要用世人的观点来给刘伶造个笼子,将本来已经如此洒脱自由的他再关进去,况且像刘伶这样狂放不羁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被拘束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伶又将腰中的酒葫芦取下来,灌了一大口酒,大声吟道:“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

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攮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麴借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三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这段话听起来文绉绉地,其实翻译成现代汉语,意思就是:有一个德行高尚的老先生,把天地开辟作为一天,把万年作为须臾之间。把日月作为门窗,把天地八荒作为庭道。行走没有一定轨迹,居住无一定房屋。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放纵心意,随遇而安。 无论动静都随身携带饮酒器具。只是沉湎于杯酒,不知道其他的。

有显贵公子和仕宦处士,听到我的名声,议论着我的行为。于是便敛起袖子,绾起衣襟,张目怒视,咬牙切齿。陈说礼仪法度,事事非非一起产生。 先生在这时候正捧着酒瓮,抱着酒槽,衔着酒杯,喝着浊酒。拨弄着胡须,伸腿箕踞而坐。枕着酒曲,垫着酒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昏昏沉沉第地喝醉,又猛然清醒过来。安静地听,听不到雷霆之声。仔细地看,看不见泰山的形体。感觉不到寒暑近身。利欲动心,俯瞰万物,犹如萍之浮于长江、汉水,随波逐流,不值一提。

雯夏听懂了刘伶的颂,也明白了他的人。他当真便可以做到放纵心意,随遇而安。雯夏想着,或许刘伶这样的人,便算是达到了庄子逍遥游的境界吧?俯仰万物,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烦忧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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