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九点左右，周仁燕被饿醒了，看了看趴在床边的丈夫，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头发。李志强条件反射的就抬起了头。

周仁燕说“志强，我有点饿了。有吃的没有？”

李志强边起来边回道“我去灶屋看看”。站起来回头准备走的瞬间看见了箱柜上放着装着的荷包蛋的碗，但是已经凉了。

“这里有荷包蛋，我去给你热热”。端起碗就出了卧室。

周仁燕回了一个字，好。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心里在想怎么还没有动静。

李志强出来，看见老娘正在和接生婆拉扯着家常。

叫了一声“娘，燕子饿了”。

吴莲花快步向灶间走去，洗锅添柴一气呵成。边上的灶锅里的开水已经滚开，不停地翻滚着热泡，热气笔直的向上冒着，到达屋顶，就消失不见了。

李志强端着碗也跟了过来，把荷包蛋倒进锅里，盖上了盖子。

吴莲花又加了几把树叶，火势更加猛烈。

“燕子醒了吗？有反应了没有？”吴莲花看着李志强问道。

“刚醒，没有反应，就是有点饿了”李志强淡淡的说道。

“那等会儿热了，你把荷包蛋先让她吃了，稀饭我早就熬好了，我看你们都睡着，也就没有去喊醒你们”。

“行，娘”。

接生婆正在好吴莲花交谈着。

接生婆坐在凳子上，问道，“有反应了没有？”

“没有，一点反应都没有”。周仁燕看着接生婆，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是真的一点反应没有，自己也感觉不到疼痛，好像没有要生产的迹象一样。

“那再等等，等你吃饱了估计有差不多了。”接生婆面带微笑的回道。她是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估计出来的。在她的手上接生的小孩，怕也有伍佰上下了。

“但愿吧”。周仁燕也笑着回到。此刻肚皮是有些饿了，饿的心慌。

李志强小心翼翼的端来了荷包蛋。刚进卧室门的时候，看着接生婆就在床边坐着，和自己的妻子正聊着什么。

进屋来，问了一句，“曹娘，你吃了吗?”

那个年代的人，尤其是本镇十里八乡的人都喜欢在姓氏后面加一个娘来称呼别人，以表尊敬。在后来的岁月里，也就这么流传了下来。接生婆姓曹名小英，晚辈都那么叫她。

“吃了，你娘多早都让我吃了。”曹小芬随口回道，“你照顾你媳妇，我先出去和你娘说点事情。有事情你再叫我！”

“嗯！”

曹小英赶紧起来，转身就急速地朝外走去。

李志强把碗放在箱柜上，过来要扶自己的妻子。周仁燕微微抬了一下自己的头，李志强就把手穿了过去，慢慢地下移到了背部。他让妻子的双手勾住自己的脖子，手上一用力，就扶起了周仁燕。赶紧在边上拿了个枕头垫在妻子背后，又去床尾拿了一床薄的被子放在边上，让其靠着。

周仁燕起来理了理蓬乱的头发，让丈夫把荷包蛋给她。

李志强赶紧递了过去。看着妻子慢慢的吃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这些日子，一直处于担忧的状态，总是害怕村上专管计划生育的人来。在那群人面前，李志强本就胆子懦弱，加之不善言谈，总是唯唯诺诺。一看见那些人，胆子早都被吓破。

专管计划生育的人中，有一个叫雷石兵的人，面相凶横，人高马大的。具后来得知，曾当过民兵队长。周仁燕和其是初中同学，后来在延迟交罚款的时间上，为周仁燕求过情。但是后来，雷石兵告诉了周仁燕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致使周仁燕在此事上一直耿耿于怀许多年。

外面的雨下得更加大了。

吴莲花在外面叫着“志强，你出来看看，另一家偏屋在漏雨了。”另一家偏屋，住着他的另外两个妹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大妹刚刚二十岁的时候就出嫁了。现在在家的两个妹妹都还年龄偏小。

这些年，李志强过的也是艰辛。后来得知其十四岁就跟着别人跑江湖，承担其了养家糊口的重任，为母亲减轻生活的重担。穷苦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尤其是家里失了顶梁柱的李志强更加懂事。

李志强在卧室听见母亲的叫喊，对妻子周仁燕说道“你吃完了叫我，我先去看看”。

周仁燕刚刚听的很清楚，知道偏屋肯定漏雨了。这些年，她清清楚楚，每次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如果又是下雨又是大风的，情况会更加糟糕。万幸今早还没有吹风。

“你去吧”，周仁燕吃着荷包蛋说道。

李志强从凳子站起来，转身就快速的朝外面跑去。周仁燕在后面叫着，你慢点。

荷包蛋，没有吃几下，就消灭干净了，连着糖水都喝了个干净。

李志强抗来了梯子，顶着雨水，朝左边的偏屋走去。到了门口，把梯子横着放在，屋檐下面，免得被雨水再次冲刷。立在门口，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叫着“四妹，起来了没有”。

屋里传出了一个孩子的声音，大约十来岁，声音带着睡意。“大哥，我起来了，我马上给你开门”。

李志强就在外面等着，看着天上下得密密麻麻的雨水。身上已被雨水淋的有些湿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门开了，四妹已经穿好了衣服，衣服前面有六七个补丁。那个年代，都是大的孩子穿过之后，小的孩子再穿。缝缝补补又三年，都不知四妹身上的衣服经过了几个又三年了。

“我刚刚告诉娘，说我屋里楼雨了。你看那里，大哥”。四妹指了指漏雨的位置。雨水一滴一滴的朝下淌着。还算不是很严重。

李志强又看了看其他的地方，除了那一处就没有其他的地方了。“大哥马上给你修好”。出门竖着把梯子拿了进来。

梯子倒不是很长，大约有三米来高。李志强这次拿过来的是最短的梯子。放好梯子爬了上去，四妹在下面给他扶着。

刚把漏雨的地方处理好，准备下来的时候，周仁燕在卧室里已经大呼小叫的吼了起来。“我痛、我痛、李志强你个王八蛋、我痛......”。

声音穿过了雨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接生婆曹小英听见了声音，停止了和吴莲花的交谈,对她说“姐姐啊，赶紧准备开水。估计要生了”。说完，便朝着昨晚住的偏屋拿自己的接生行头去了。

吴莲花急匆匆地去了灶屋，找了个干净的盆子，用农村常用的丝瓜布洗了又洗，才盛满了开水，小心翼翼地端着朝周仁燕的屋子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周仁燕的吵闹声“我痛，曹娘，我好痛”。

“再坚持一下，宫口再开些就好了”。曹小英安抚道，“你再使劲些....快出来了，胎位很正”。

吴莲花端着热水进去，把卧室的门轻轻地合上。远远就看见箱柜上，摆满了接生的行头，两个铝制的饭盒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剪刀和镊子，把手都缠着已经褪色的红布，边上还有一瓶碘酒和酒精，一盒开了口的棉签，以及一个白色的接生专用盆。

此刻，已经带着白色的帽子，穿着白色的上衣的曹小英爬在床的另一头，仔细地在观察着周仁燕的宫缩变化。嘴里不停地叫着“你再使劲些....快出来了。”

吴莲花把水倒进了白色的专用盆里。站在边上，看着周仁燕满脸的汗水，便拿起了枕头边上的劣质毛巾给她擦了擦汗水，说道，燕子，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周仁燕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棉被，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这样能减少点疼痛的感觉。嘴里一直念叨着“娘，我好痛，好痛......”

那个年代，穷苦人家都舍不得花钱去卫生院。再则，确实没有钱去。李晓晓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的。和当时的众多兄弟姐妹都是出生在自家的床上的。

李志强在卧室门口不能进去，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四妹看着大哥的样子还在忙着问嫂子怎么了。突然，隔壁的偏屋传来了李大志哭闹的声音。李志强让四妹过去看看。

外面的雨水一直下着，越来越大。李志强在正屋里来来回回，走走停停。右边偏屋传来了儿子李大志的嘻嘻笑声。四妹在逗着他玩。心里稍微好了些，还是依旧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内心焦急着。

卧室里传出的依旧是周仁燕痛得嗷嗷的叫声和接生婆的鼓劲加油声。

李志强站在大门口，看着外面的雨水，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李志强曾告诉过李晓晓“你把你妈和我折腾惨了。你不知道那一个小时我是怎么过来的。”脸上挂着慢慢地微笑。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外面的雨水慢慢小了起来，卧室里也传来了“哇哇哇哇”的哭叫声。

李志强脸上总算看到了笑容，心里的石头总算掉了下去。

曹小英擦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姐姐啊，生了个闺女。恭喜！恭喜”。吴莲花赶紧拿着床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和小棉絮包裹了起来。

周仁燕已经精疲力尽，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湿。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娘，给我看一眼。”

吴莲花赶紧递了过去，嘴里念叨“像你！像你，你看这个鼻子和眼睛，特像！”

曹小英说道“赶紧给她们都清洗一下”。她正在处理着胎盘。这个东西她要带走。

吴莲花面带微笑端着盆子出来，看见李志强正在门口。笑着对他说道：“生了个闺女”。

“闺女好、闺女好。燕子怎么样了，还好吧？”

“你来灶屋，端点鸡汤过去给她喝，我想她肯定饿了。”吴莲花吩咐道。昨天中午她就杀了养了几年的老母鸡在火上慢慢熬着。她心疼着她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