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谢长青来了,阿容心里当然挺高兴的,她真没想到谢长青这时候能弃了京城里混乱不堪的场面 来看她。而且谢长青做的也得她的心,要是直接来了,这病患是继续看,还是关门算了,这都不好。
也好在这个下午不怎么忙,过了会儿去后堂里再给那陈遇之施针,这次倒没再出什么问题了。
只不过阿容可不知道这陈遇之心里正翻腾着呢,他心里有顶多的疑问,比如那队人哪儿来的,他们口中的爷又是那个,怎么听着都像是亲切极了,而且还说放堂了来接人。
这就让陈遇之打定了主意,绝对要好好看看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施针结束后道过谢,付了诊金又上了春怀堂对面儿的茶楼里。在那儿上头对街的座上坐下了,只要了一壶茶和几碟点心,只不过当陈遇之看到茶点时不由得哑然。
他在春怀堂里吃到的茶点可不就和这里端上来的一模一样吗,这姑娘倒真好省事儿。
陈遇之出来时,就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春日里黑得快,虽然有太阳大家也多回得早。所以五点不到春怀堂里就没病患再来了,许是有人去知会,没隔多会儿谢长青就踩着夕阳一路缓缓行来了。
那悠闲自得的步子与街面儿上行色匆匆的人是断然不同的,谢长青这时倒不是如神似仙,他自我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等着和妻子一块归家的丈夫,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要是这会儿再有个淘气孩子从街角蹦出来,满脸泥巴地冲自个儿叫声“爹”,谢长青就觉得人生更完美了。只是今年这婚事是办不成了,皇太后是他外婆,大公主在孝期,府里不能办喜事儿,无论如何也要等明年去了。
这时阿容在春怀堂里,坚持着要收拾了再离开,小月、小雨互相看了眼叹气,瞧瞧,这就是她们那执着得一丝不敬的盛药令,这脾气真不知道像谁。
“阿容,收拾完了?”谢长青进屋时阿容就在那儿收拾、整理,一天下来的病症书留底和各类药方都要再整理一番。这些事就是他自个儿也会认真做,所以他一直默默地在一边不吱声,就这么看着阿容忙来忙去,心里还觉得顶有意思的。
听着这声,阿容一抬头看到了谢长青,这时她正把最后一份药方归置好,正是所有事儿都办妥了的时候。这时一见谢长青,她莫明地就想奔过去,风风雨雨的这人竟然瘦了,原本是结实的,这时却只显得如同刀削了一般,让人看了不由得有些心疼。
既然想奔过去那就奔呗,人都在眼前了,那还等什么不成。等她走到谢长青面前时,谢长青就笑眯眯地冲她伸出了手来,她先是看了看那只手,然后嚷了声“瘦得都见骨了”,这才把手放到了伸过来的掌心里。
虽然“瘦得都见骨了”,可是暖融得还像从前一样儿,这温度一点儿也没变化:“怎么瘦了这么多,京里的事真这么累人吗?”
“倒也没有多么累,只是想你罢了。”
这话让阿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侧脸瞪圆了眼珠子看着谢长青,许久后啐了他一口说:“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样的话了,听着还怪渗人的。”
看着阿容那略带着些嗔意的笑,谢长青当然也笑了,风风雨雨走过来到自家姑娘这儿,那算是什么风浪也安静了。原来她身上竟有一种风波自定的安淡从容,怪不得他一看就觉心安:“我说的可是实话。”
“等等,你前后落差也太大了,从前是神仙,现在怎么像一无赖呀。”阿容心说这形象也太能让人崩溃了,原来这位人前是神仙,在自家人面前就是这无赖的模样!
自家人,阿容猛地一琢磨这三个字,这一瞬间有些如冰似雪的东西在她心里悄悄融化。人就是这样的,纵是尘满面雪满身,只要春风春雨扑面来,就又能鲜活过来了。
“无赖?多年前还真有人这么叫过我。”谢长青现在想起从前的事,竟只觉可以不带半带伤痛之感,顿时间,他觉得久不见好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两人手拉着手要出门时,阿容叫了声:“长青。”
“我在这儿。”
“以后叫我声声吧。”一想起以后人人都叫阿容,她莫名地恶寒,尤其是刚才那陈少东家说“以后我也叫你阿容可好”,让她觉得真是不寒而栗。不带这么膈应人的,怎么都感觉自己被调戏了,还是一在心理年龄上比自己小好几岁,自认是男人,其实还不是男人的半大年青儿。
这想法陈少东家当继续吐血了……
“怎么了?”谢长青有些不解,前些时候还不让叫,说是感觉像在叫别人,眼下又要求叫声声了。
“人人都叫阿容,怎么能显出你不一样来。”更重要的是有个不一样的,就能告诉那些小年青儿,自个儿有主了,别来调戏。
她这话可让谢长青直想伸手乐得蹦两圈儿才好了,可是还没开始蹦呢,夕阳洒满的街面儿上就有人推着个车冲了过来,嘴里还直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救命了,救命了……”
救命,这一声让阿容和谢长青同时转过身来迎面站着,两人还特有默契地一块儿站在了路中间,谢长青从善入流地叫了一声:“声声,你到一边,免得伤着了你,我来把车拦下。”
“好,你小心些。”勇拦惊马、英雄救美这样的桥段太狗血了,阿容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这时牛车也走近了,谢长青巧妙地一让,手在牛身上沾了几沾,那牛竟然就这么停了下来。只是那卸车上的人不大友善,见车停了下来就吼道:“你们干什么,我等着去找药师救人,你们快点闪开,要不然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认人。”
侧身让了让,谢长青正好避过了那人嘴里喷出来的口水,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啐他一脸。不过他脸上倒没什么异样,也没露出厌恶神色来,这人人前果然是神仙一枚:“先生,如果是找药师救人,就赶紧把人先移到春怀堂里去。”
“春怀堂?窑子吗?”那人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惹得阿容和谢长青都想揍他。
好在那牛车上的人还没有神智不清,特虚弱地说了一句:“是盛药令坐诊的春怀堂。”
这么一说那拿着鞭子的人就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涎了歉,然后又帮着谢长青把那牛车上的人给抬到了春怀堂里,末了就开始叙述他的血泪史:“我是在城门外的三里亭西头的小路上遇到这位大兄弟的,他遇上了在鸡鸣山上的强盗,被抢了个精光,他护着东西不给,所以被打成这样了。”
“看来您认得我。”这是阿容对那病患说的话,这位一听春怀堂就说出了“盛药令”三个字,肯定是熟人了。
“我……我在您这买过袪湿凡,家母用得很好,所以这回又来买了些,没想到那些强盗当是什么了东西,偏偏要来抢,我不给他们然后他们就把我给打伤了。”那人看来是自觉得有些委屈,所以说这话时多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
由此可见,这位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你给他们看了,然后说这是袪湿丹不就完了,偏偏还要护着,谁不知道越护着的东西越贵重这道理啊。
看来还是她惹了这祸,阿容摇了摇头,这时脉也诊得了:“可是打着这里了?”
那病患立马点头,说:“对,现在还疼呢,这是这一下打得我起不了身了,一动就疼。”
这时谢长青掀开了那人的衣裳,然后按压了一番,末了冲阿容点头说:“伤了肋骨,断了一根,这边有两根应该是错开了。”
应该是,阿容不喜欢这三个字,于是又不由得想起现代仪器的好处来:“用接骨丹?”
听到接骨丹谢长青摇了摇头,然后说道:“玉骨丹吧。”
“不对,这根骨头有一端摸不到。”阿容还是免不了想自己动手,她也知道这不太合适,男人的身体哪能随便摸,而且还是当着谢长青的面。
但是谢长青特淡定,只是看了一眼,然后顺着阿容的手压的方向轻轻地压了压:“有些软绵,扎到内脏了!”
这可是个不太好的消息,在这时代骨头错位扎到内脏,那可等同是判了死缓。于是阿容又想起刀针来,春华馆具备这样的条件,而且大部分器具都有。阿容她自个儿不是学这专业,但是上回从扬子洲回去,她在连云山着重跟着梁药师学了刀针,理论知识全有了,可是……实际操作是空白啊!
她当然不能拿病患的性命开玩笑,左思右想也没有主意,于是只好求助谢长青了:“我们需要一个擅长刀针的药师,这病患除非用刀针,否则无法根除。骨头要是压破了内脏造成内出血,会更加糟糕。”
“刀针……”谢长青揉了揉额角,这却恰是他最擅长的了……
于是,卫朝的医药要开始有新的风向了,上天让阿容来,总要有点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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