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幼女加入队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尤兰认为还是要互相了解一下。至于二人逃犯的身份问题该怎么解释,克雷默尔和尤兰合计了一下,打算用比较温和的方式解释这一点。
“卡卡,首先你要知道,我们——我和克雷默尔两个人——是正被通缉着的大逃犯。”
“是的,我和尤兰是……喂!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没关系吗?!”
“彼此坦诚相待的话,这件事反正到最后也是要知道的,一开始就坦率地说出来就好,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不是说好要温和一点吗?温和一点!”
“我的语气一直很温和。”
“不是这个啦!!”
尤兰及时地撑起制御力场硬扛下少女泄愤的一拳。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我们都是危险人物,跟着我们的话很可能会受到袭击。”尤兰甩了甩被震到发麻的手腕。
幼女却显出一副有点茫然的表情。
“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件事情没有人不知道吧?”
“啊?”×2
“是的啊。”幼女认真地点了点头。
“很多地方都贴着你们的传单呢。”
“每年有那么多被通缉的逃犯,即便是悬赏令贴满了很多地方,也不至于……”
幼女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张羊皮纸。
看到正上方赫然醒目的“占星师日报”几个大字,二人心中俱是一沉。
这份小报是中央法师塔的附属产业,由预言与感知系学院经营。本来,由魔法师发行的读物一般只在魔法师的圈子里流传,一方面由于隔行如隔山,魔法师写的东西一般来说只有对魔法领域相对熟悉的人才能读懂,另一方面,虽然表面上的平衡早已维持了下来,由于长期以来的积怨,战士们和魔法师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隔阂。在这样的背景下,由中央法师塔提供启动资金,预言与感知系学院具体经营的“占星师日报”诞生了。
发行之初只是在中央法师塔内部流传,广受好评。逐渐扩张到中央法师塔外围地界,为商人、农民、手工艺人所熟知,大受欢迎。紧接着以燎原之势迅速扩散到了整个大陆的地下刊物市场,超越了各大主城的公共刊物,超越了战士公会联盟的官方刊物,成为战士与魔法师之间少有的共同话题之一。
尤兰非常清楚,这份小东西重点根本不像它名字中所表现的那样,介绍占星术的前端发展,广大的读者们也并不关心星辰的轨迹与隐藏在群星之中的奥秘,他们更想看到可为茶余饭后提供谈资的花边消息。艳名远播的魅魔今天又袭击了哪个村庄?埃克斯的孩童们经历着如何惨无人道的特训?法师塔孤高的长老有着怎样不可言说的秘密情史?所有的这些,你都能在《占星师日报》里找到一份满意的答案(虽然真实性无法保证),满足你内心最深处对于窥私真理的渴望。
《占星师日报》,我们用最严谨的态度,追踪大家最关注的真相……
“……个鬼啊。”
尤兰长叹一声,展开了羊皮卷。
本以为需要仔细寻找才能找到关于自己的消息,然而刚翻到第二个版面,就看到硕大的标题:
"尖端之战尘埃落定,"徽记"元老锒铛入狱
——双四少年自毁前程,六旬老生滥用职权,隐藏在一切背后的是人性的泯灭,监管的无力,还是不可告人的禁断之情?"
长篇巨论占据了整整一个版面,从尤兰进入埃克斯的那一晚开始,详细交代了决斗的始末:穿着无法抵御寒风的袍子如何如何疲惫地抵达埃克斯镇,酒吧里如何差点引发争斗,老人如何适当解围,获取信任,又如何暗暗下药,尤兰如何夜不能寐,第二天战斗如何不在状态,如何险中求胜战胜对手,如何出乎意料地出手召回了克雷默尔,又如何戏剧性地抢在禁魔结界完成的一瞬间仓皇逃窜。整个过程虽然大致属实,但添油加醋的地方非常之多,比如对于战斗的描写非常浮夸,简直像是在看神魔大战(“啊啊,斐多拉,你小子”);比如作战过程中二人仿佛话剧中那般鲜明的神态变化,以及尤兰斩下对手头颅时脸上“交织着喜悦与痛苦,仿佛未曾初恋却已然失恋的那份失落与茫然”的神情(“最近又看了不少恋爱小说啊,奥斯汀”)。
“……据悉,前‘徽记’监管委员会成员兼埃克斯分部代言,前巨盾骑士迪恩·萨姆多·克雷默尔其另一个身份正是本次事件女主角(现已无法确定真名)的监护人,徇私动机是否确凿尚在查证。
迪恩·萨姆多·克雷默尔日前已被关押至逐日城最高安全级囚室听候判决,其本人已明确表示服从监管协会的任何决策。
……
魔法师与战士同为人类的兴旺所努力着,本是互惠互利,无可分割的两个群体,偶有的冲突无法破坏二者之间的纽带。魔法师尤兰·希尔维彻一事虽有所隐情,但造成的恶劣影响是既定事实,日前中央法师塔业已撤销其一切称号头衔,严正声明其已不属于中央法师塔的一员。尤兰·希尔维彻的悬赏通告将于近日张贴至各主城、法师塔、战士公会与各大民间组织,擒拿此人者不论生死将获得7000依西尔丁的赏金或同等价值物品,提供线索且查证属实将获得10依西尔丁的奖励。
(正文末尾详细描述了尤兰的外貌,并贴心地附上了一张正面照)
本报记者兼实习魔法师:永远清廉的斐多拉,永远正直的奥斯汀为您独家报道。”
“……”
“……”
“……”
这姑且算是个比较大的事件,敏感度也不低,但《占星师日报》的编辑们还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竭尽所能使出浑身解数地添油加醋,把一些本来有的没的的细节描述得绘声绘色,头头是道,生怕不能吸引更多人的眼球。
其中做得最夸张的(尤兰估计也是编辑们最得意的)一段要数战斗中的“情感交流”。真实战斗中尤兰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但内心中绝对是想着如何取胜,而不是“冰冷的面庞下古井一般风平浪静的内心,面对着眼前如此鲜活而富有魅力的年轻女性竟泛起丝丝涟漪”。想必当时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克雷默尔也没那个心思“剑风撩起魔法师遮面的兜帽,俊秀的五官,清澈的眸子让情窦初开的小母狮内心燃起了熊熊的征服欲。”
自己倒是无所谓,不知道克雷默尔怎么想的,希望不要太受刺激。
尤兰发现手中的羊皮纸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了。扭过头去一看……
克雷默尔正蹲在远处默默地把羊皮纸撕成更小更小的碎屑。
“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嗯,虽然过程出了点问题,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顺利,卡卡能接受这一点也是再好不过。
接下来或许该抓紧时间讲讲行程计划了。
反正克雷默尔还处于失神状态,暂时不去打扰好了。
于是尤兰用最短的时间向幼女解释了行程,如何穿越湿地,如何避开巡逻队和魔物,如何绕过错综复杂的密林以及容易暴露自身的山脉。
卡卡听得很认真,不时提出些改进意见,似乎对沼泽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可是为什么要去西部呢?那里很危险的!尤兰和克雷默尔太弱小,在那里不能生存!”
“我知道啊。”尤兰看着远处心不在焉地埋着羊皮纸屑的克雷默尔,淡淡地说道。
幼女不置可否地一笑,瞬间的眼神中似乎折射出与表象年龄不相符的沧桑。
“好吧,毕竟……你有你的选择。”
尤兰没有去理会幼女的异状。
“卡卡,如果让你和克雷默尔做朋友的话,你会答应么?”
“朋友,可不是强求就能得来的东西呢。”
“……”
“科科~如果她不再拿我当玩具的话,只是考虑一下也……未尝不可哦。”
尤兰猛地抬起头,却发现幼女却已经恢复了原状,拿着地图大声嚷嚷起来。
“道理我都懂,但这样子太慢了啊!为什么不用飞的呢?”
“飞行的法术我倒是会一点,但本身对魔力的耗量就很大,再带上克雷默尔,带上你的话,怎么说也不太现实……等等,难道你指的是——”
尤兰突然想到幼女想说什么。
“不行,太危险了,金纹隼鸢是非常凶暴的魔物……”
“没那回事哦,灏克可是非常乖的孩子~”
尤兰望了一眼天空。
“好吧,可就算你有办法驯服它,但这么短的时间你能再次找到……”
尤兰话还没说完,只见幼女身形一矮,仅凭跟腱的力量高高跃起,坠入夜色笼罩的天空中。
隐隐的,有什么声音传到尤兰耳中,一旁的克雷默尔也回过神来,疑惑地望着天空。
“ato……
Ho voglia di mangiare I Funghi
Ho voglia di mangiare la e
Tuttavia
Queste cose。
Non c"è
Non c"è……”
旋律古怪,却是清澈得不含一丝杂音的声线仿佛天使的绒毛拂过心头,回荡在淡淡的夜色中,似乎有着能让人彻底安心的魔力。
尤兰瞳孔放大,仔细观测着有些昏暗的天空。
视野内渐渐出现一个黑影。
“呼,好险好险。”克雷默尔闪身躲过一朵从天而降的蘑菇。
然而就在抬头的瞬间,二人猛然感受到一阵极强的风压,几乎压得他们站立不稳。
尤兰只觉得眼前隐隐约约地金光一闪。
遮蔽了星月的魔物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头顶正上方,夜色中泛着光的巨目直直地瞪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