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点什么吧,克雷默尔。”
“……”
出于某种尤兰怎么也想不透的原因,自从上次暴走以来,克雷默尔再也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尤兰终于确定了克雷默尔并不是“没事”,而是“非常有事”。然而不论他怎么要求,劝说,以及诱骗,少女仍是一语不发,似乎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
“是哈比[1]么?”
“……”
“不对,好像是……”
“……”
“啊,是一只幼女,幼女从天上掉下来了。”
“……”
“别往前走了,克雷默尔,幼女要砸到你头上了。”
“……”
“……七、六、五……”
听着魔法师口中不详的计数,以及头顶上传来的什么东西坠入丛林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少女终于往后一跃,却和跟在后面的尤兰撞了个正着,二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面上,以及其伤风败俗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喂,魔法师!你手往哪抓!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打什么歪主意!真是太差劲了!”
“三、二、一——”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嘭!
一阵巨响中,不明物体重重砸落在二人眼前的地面上,将地表砸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坑。少女吓得一阵激灵,下意识地缩到尤兰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不明物体”似乎有些蠕动的迹象。矮小的身影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在地上,然而它并不急于观察周边的情况,而是对身下一滩不明物质又是捅又是戳。过了一小段时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在“不明物体”的努力下,不明物质竟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蠕动起来,从一滩扁平的物质逐渐变得立体了。然后“啵”的一声,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毛茸茸的生物,漂浮在半空中。
“不明物体”又蹦又跳,开心地抚摸着球型生物,开始意义不明地对话。
“啾姆啾,噗噗姆啾啪!”
“噗噗咪噗~”
“噗啾咪噗,啾啦噗咪啾~”
毛茸茸的生物竟慢慢缩小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物,轻飘飘地落在“不明物体”的头顶,静静摊成了一个扁球,不再动弹。但仔细看时,却能发现它在微弱地颤动着,似乎正在休眠中。
“不明物体”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二人,歪着脑袋打量了好一会,终于说了句人话。
“你们两个是在交合吗?”
少女大吃一惊,随即意识到尤兰还在被自己抱在胸前,急忙惊叫一声推开了他。
然而尤兰却没再动弹。
少女慌了神,顾不得满脸红晕,又是探鼻息又是掐人中。
“他昏倒了!要马上采取急救措施!”“不明物体”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尖声尖气地说着,捧住了尤兰的脸。
接着,看起来姑且像是个幼女的“不明物体”深吸了一口气,抿了嘴唇,撩起耳边的发丝就要垂下头去。
“给我等一下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他现在短暂窒息,不赶快度一口气给他的话会很危险的!”“不明物体”幼女一本正经地说道。
“即便这样也不能……”
“快啊快啊!没时间了!”幼女一边催促着,一边就要送上小小的唇。
“要不然你来嘛!反正你们交合过,这种事情应该很熟练的啦!”
“不是!交合什么的……交合什么的才没有啊!”
“那就让我来……”
“不行!你让开!”
“你别抓我……”
“等下你干嘛?别推……啊啊啊啊啊!!”
尤兰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依稀记得在一片柔软的东西中越来越喘不过气来最后失去了意识……对了,克雷默尔呢?
尤兰四处张望,却发现克雷默尔正双目无神地跪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嘴唇。
“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了……”
刚想开口问点什么,看了看旁边,却发现头上顶着不明物体的幼女正歪着脑袋端详着自己。
发现尤兰看过来了,幼女急忙挥挥小手,咧开嘴灿烂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啊哈!你醒了!”
想问的事情太多了,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啊……
危机四伏的南部沼泽每天都会因为各种缘由上演着魔物与魔物,魔物与人类,或是人类与人类之间你死我活的战斗。
沉重的巨剑以细剑般的精准命中魔法师手中的法球。纹着秘银的紫水晶法球被硬生生劈出一个几乎要将整个球体截成两段的裂痕,流光闪烁的表面也迅速暗淡下来,眼看着不能用了。魔法师发出一声万分肉痛的叹息,头顶悬浮着的漂亮纹章终于还是碎成了细小的光粒,消失在半空中。
失去武装的魔法师看了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圣耀城战士们,心头浮起一丝绝望。虽然他是一名法师,战士的战斗方式他还是比较清楚的,不然也当不了这支精英小队的领队。五人小队里面,既有手持剑盾的防御型角色,双持细剑或长枪的爆发突刺的角色,也有像巨剑士一样持着双手武器,既能抗住攻击,也有着极大破坏力的角色。再加上自己,一个长于魔力感知与诱导的辅助角色,本来是非常全面的一支队伍,装备上被信仰之力祝福的兵刃甲胄,基本上可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以及各种类型的敌人。
无奈剑盾手的盾扛不住巨剑士怒涛般的腕力;双手剑士的攻击对于这位巨剑大师更是无法造成有效影响,反倒被巨剑士精准的攻击打得剑柄都快要握不住;刺剑战士几乎没有什么攻击的机会,不多的几次攻击要么是被长长的剑身荡开,要么只是擦着坚固的盔甲,留下一道细不可见的压痕。而自己施加的各种精神干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信仰之力充盈的巨大躯体中完全没有自己那点精神的容身之处,精准砸在他头顶的极寒冻气非但没有限制其行动,反而激发了这个北地人的血性,让周围的战士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在变换了多种攻击阵型都后,战士们还是一无所获,巨剑士那仿佛无坚不摧的巨大身形深深映射在他们心底。
“不论怎样的攻击都无法突破么……”
“穿着那样重的盔甲为什么还能有那样的速度啊……”
“好累,肩部也中了一剑,光是维持不败就已经倾尽全力了。为什么对方还是没有一丝疲态?如此惊人的体力,真的和我们一样是人类么……”
渐渐失去战意的战士们身上不再闪耀着信仰之光,战局的主动权瞬间易手。
瘫坐在地上的魔法师看着眼前小山一般的巨人,内心浮现出一丝绝望。
这就是我的终点了么?
抱歉啊,各位,我这个领队坑了你们,死后在天国尽情地鞭笞我吧。
抱歉了,总队长,看来在下无法履行诺言陪您一辈子了,工作记录已经替您写到六个月之后,去年的衣物已经替您洗完了,剩下的,就要靠您自己了。天冷了记得加衣服,不要乱吃野外的东西,每天记得至少洗一次澡,寂寞的时候记得要……
然而巨剑士默默收回了兵刃,转身走了回去。
魔法师只觉得身上顿时一阵轻松,仔细看时,巨剑士其实也只是较普通人更高大一些的身材,并没有方才小山一般的感觉,天空中巨大的纹章也已经淡去。
“不杀我么?”
“埃克斯不怕事,但也不惹事,况且,做掉你们几条人命对以后的合作也很不利,在外公干,最要紧的是大伙和和气气。”
“你们就不担心我去找那两个小朋友的麻烦?退一步讲,他们的悬赏传单都快贴遍整片大陆了,如果一·不·小·心让人知道他们竟然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南境沼泽,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不担心,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也许该担心一下他们在找到那两个孩子之前一·不·小·心发现了你们一直小心藏着的……”发现塞尔特在瞪着他,奥格斯格连忙住了嘴。
魔法师脸色有些难看。
“反正,也不用担心我,这件事说出来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可以捞,只不过,要是因为某人的关系我某天心情不太好,又碰巧多喝了几杯……”巨剑士头也不回地扶起下身还不太灵活的同伴,后者摸出一个卷轴,念起事先准备好的激活暗语。
“其实你们想去也无妨,”赛尔特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试图站起身来的魔法师。
“但那时……可要做好必死的觉悟了,鉴于他们两位已不属于埃克斯或是中央塔,对于伤亡方面的事情恕我们无法负责。”
传送卷轴缓缓展开,光芒一闪,二人凭空消失在了空间中。
“不劳费心,不劳费心。”目送着二人离去的魔法师终于直起了身子,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通体翠绿的球体。看了看手中碎裂的紫水晶,想到自己那点可怜的武装修理补助,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将损毁的武器仔细收拾好了,开始治疗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四个队友。
其实……这场战斗本身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他们只是奉命监视行踪,并未被要求额外的任务。自从数日前偶然发现魔法师尤兰的踪迹时,总队长便明确表示了要全权处理这件事,并要求自己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他当然知道总队长的为人,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了提供消息的大伙们,但是自己,以及小队里的各位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做点什么来帮助那位让他们憧憬的大人。
“结果还是这幅惨样,完全没起到什么作用呢。”
“嘛,无所谓了,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话,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
那是整个南境巡逻师团的精神领袖,传奇般的猎手“哀伤之风”。
[1]哈比:鹰身女妖,长着妇人的头和身体,长长的头发,鸟的翅膀和青铜的鸟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