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呀。”少女有些急了。
“那天是指?”
“你不是看到我的……”初夏声音逐渐变轻。而幽长的地道中,轮胎在铁轨上摩擦之响如旧,几乎要掩盖了少女的话语。
“哦,我懂了懂了!”刘伟顿悟,赶忙阻止。
“才知道吗,我可是第一次被人看光的。”初夏好不生气——唯有这件事,事后无论回想多少遍,感受到的只有“害羞”这一项。
还是说出来了……
伟哥心如死灰,他抬起头,不敢看初夏的表情,但发现正对自己站着一名短袖男子,两人视线交叉一刹那,随即各自错开。
低头是初夏,抬头是其他的乘客。为了谁都不想看见,伟哥将很低很低,看着自己的脚和妹妹的脚来逃避一车厢的审问。
“那真的是意外。”
“真的吗?”受到整体氛围的影响,伟哥的说法并未让少女信服。
到站的播音回响,而初夏手移开栏杆,双手叉腰,见刘伟羞愧的模样,她更偏向于那是蓄意为之了。
“哦呀!”车子开始减速,毫无防备的少女一下子就滚到了哥哥的怀抱中,脑袋还“嘭”地捶再了对方胸口。
羞死了……初夏赶紧站直,谁知车子来了第二段减速,她又扑了上去。
大城市好可怕。
车厢门打开,初夏好好抓住了把手,双腿分开,比肩都宽了一些。由于两次飞出加一声“哦呀”,少女独自面壁,安静下来的小小背影融化了目击到的所有乘客……
换乘的站点人流如织,这回是妹妹主动去抓哥哥的手,好在少女身形不大,哥哥又在前面开道,她一路上竟奇迹般地没有碰擦到任何人。
漫展坐落在这条线路的终点站,他们上车以后,便开始闲聊起来。至于被看光的那件事情,初夏倒没有特别在意,正如她所说,如果纠结于此事,她就没有办法平常地和刘伟待在一块了。
此刻妹妹正仰着头,观察着侧上方的站点图,她没有问目的地在哪。和总是期盼快速到站的人们不同,初夏是觉得身处地铁中的感觉很新鲜。
由于特意选择了末端的车厢,这次四周的人不多,当车门打开时,妹妹凑近了一些,轻轻问道:“司机好厉害,每次都能停得那么准吗?”
“大概不是他停的吧。”刘伟也不甚了解,但妹妹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她转身,对着车门上的玻璃看起来。
玻璃外是亮光广告牌的一部分,初夏感到费解,“哥哥,这个广告牌有什么效果,都看不全。”
妹妹指的广告在隧道内侧,由于车门离墙近在咫尺,自然是看不到全貌。
“大概,大概是给等车的人看的吧。”刘伟委婉道。
“哦呀。”初夏听了恍然大悟。如果车没停留时,站台上候车的人便可看到。
讲到底,在上车之前,她还认真地看了一款猫粮广告上的猫,如今因为所处位置不同,少女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一定是被当成乡下人了……初夏环顾四周,正好看到一个大人在看自己。她在害羞之余,感慨:果然,提前到这里来是有意义的。
假如在未来的同学面前傻傻地问出这种问题,她恐怕要纠结好一阵子呢。
接下来的面壁时间,她对着漆黑起来的玻璃整理起头发。结果突然眼前出现亮光,少女吓得退后了一步:她以为这边的门是永远不会打开的!
当然,这些小小的插曲和接下来少女的惊恐比起来,压根算不了什么……
“话说,玻璃罐子不在了。”伟哥提醒道。
只见初夏的手缓缓抬起,置于肚子前,然后抓了抓,意识到那里空空如也,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妹妹的口中哦呀、呜呀地,不过事实证明她只是把它忘在了吃面的小饭店中,而非站点、车厢这种麻烦的地方。
“不会被吃了吧?”少女出了车,站在了一个贩卖机的旁边。
“我想不太会。”伟哥忍不住还是笑了。
这家伙,是本来也单纯,还是这两天被那家伙影响了?刘伟思考。
不过见到妹妹眼泪汪汪,他赶紧摆出正经的脸。
“我们要坐对面的车赶回去吗?”初夏急切问。
“是的。”刘伟说罢,少女就快步向前。“小夏。”可她立即又被叫住,初夏回头,见哥哥没有挪步的意思,而是低头摆弄着手机。
“对不起。”少女慌忙转身起步,然后一个急刹,避开一个人后,她回到了哥哥的身边,“哥哥陪我回去嘛,我不认得路。”她攥着手中的单程票,眼泪憋了好久,一下子落出两大滴,少女微微低头,仿佛犯了错的孩子,泪水更是直接砸在地上。
粟粟可能会被人捡走,可能会被当成四害处理掉,当然最有可能的是被老板当成一块肉,直接做成配料。此刻,少女恨不得飞到仓鼠的身边。
最初是因为可爱,初夏对小老鼠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如今,她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责任心……
少女家,母亲负责监督她的学习和小提琴的练习,谁让当爸的不怎么去管。
初夏自己则负责磨炼做饭的手艺。虽说熟练度累积到一定程度后,提高的空间变得越来越有限,但对于少女,做饭做菜已变成了纯粹的享受——无论是做的时候,还是享受成果的时候。
至于父亲,他负责的是至关重要的安全,细化点讲,就是让女儿学必要修行防身技能,以及买点土色衣服,日常的工作量倒是真没什么。
每当母女两人有所抱怨,说他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时,他总笑道:“赚钱养家啊。”
“妈妈也赚钱啊,她还会做家务。”初夏愤愤道,“还会给我买好看的衣服。”
“你也会做,那家里可不需要三个人来做家务吧?”父亲故意横躺在沙发上,气气女儿。
或许初夏早就忘了,从三岁开始,小女孩的最大目标就是获得父亲的夸奖,因为在公园玩的时候,别的小孩的父母总会夸奖自己儿女。
“真厉害。”一个4岁的孩子响亮地答对了一道算术题。
“我家宝宝最聪明了。”而那个孩子似乎是独自上了次大号的厕所。
而对于初夏来说,很多事她都能做到,奇怪的是父亲就是吝啬他的溢美之词。
上了幼儿园,初夏的涂鸦被老师贴了两张贴纸,意味着超级棒。女孩展现给父亲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个象征性的笑容。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父亲的夸奖才显得弥足珍贵。
“小夏真乖啊。”
在一个不起眼的早上,父亲对正在给粟粟换木屑的初夏说道。
虽然很开心,但6岁的女孩马上收起笑容,刻意强调:“当然咯,我可比别的孩子都好的哟。”
意思就是应该有更多的夸奖。
初夏炒的第三盘菜。当八岁的女儿背着手,屏住呼吸等待评价时,父亲却微微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他甚至在桌下搭住了妻子的腿,让她也别赞美太多。因为那盘菜对于刚上小学不久的小夏来说确实是很不得了的作品。
初夏略感失望,然而在三个月后,父亲在一个傍晚来到了女儿的身边,“很厉害,坚持下来了呢。”
“那当然。”初夏站在特质的木凳子上,刚刚切好菜。女孩打下手了一年,转正掌勺则快两个月了。
“给,奖励。”父亲若无其事地给了初夏一个小袋子。
“不要难看的衣服。”
“不难看。”
“骗我可没用的哦。”初夏从板凳上下来,接过袋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当一个漂亮的小围裙呈现在女孩面前时。少女高兴得潸然泪下,“我棒棒的吗?”
“棒棒的。”
父亲夸奖的其实就是两样东西:责任心、恒心……
面对妹妹的这番模样,伟哥就差克制不住自己,一把搂住对方。他身边的女孩子一旦哭起来,对他来说都刺激太大。眼下身边环境不巧还嘈杂,他慌乱解释了几次,初夏都没理解。
“别生气。”少女以为自己的疏忽,不仅害粟粟受罪,更让刘伟感到不开心,毕竟他们坐了好多站,再折回去的话实在是浪费时间。两项错误的愧疚下,她抓住了刘伟手腕,轻轻晃动,“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刘伟同样是心慌且焦躁,不过被妹妹轻轻触及,他冷静不少,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喂?”
“是老板吗?”伟哥听是中年大叔的声音,放心下来。
“是的,什么事啊?”虽然应着,但大叔的声音很不耐烦,以为是要外送的人。如今有平台订餐,会打电话的人简直是奇葩,“你用手机订,店里面已经没有外送的人了。”
“我是早晨吃面的,有印象吗?”刘伟说道,没听到应声,他挪了一步,怕是信号不好。妹妹见了,赶紧跟了过来,仰头看着哥哥。
“带着可爱的妹妹吃面的。”伟哥补充。
“哦!我等了半天啊,你们在哪里啊?”小破店中此时生意全无,老板抱着粟粟罐子,期盼少女慌忙推开玻璃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