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舟倚在门外,遥遥往门内望去,初见之时那个冲动易怒的男人,那个会被她气得跳脚的男人,少见的露出了疲惫落寞,妇人颤抖不止、心虚惊惧的模样惹不起她的注意,女子劫后余生、庆幸不已的模样亦引不起她的注意,她瞧着他,蓦然想起在混乱雨夜里,夜半小院里,漆黑无际的深深洞底男人的反常来,她皱眉,心尖泛酸。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有故事的啊,无论表面多么的云淡风轻,满不在意,那颗空落落无处安置的心,终究会在他人察觉不到的地方,千疮百孔,满目苍痍。
她不想再听,不忍再看。
孟晚舟足尖一点,跃上屋檐,有些狼狈的、不知所措的急急逃去,冷冷夜里的风,将她紧紧围裹,如坠无边冷寂里。
院墙已在眼前,孟晚舟倏的止步,她拧眉,望着院墙之上身着湛蓝衣衫,面庞刚毅的男人,夜色下,那人的双眸如利刃寒光,锐不可挡。
半晌,孟晚舟摸摸脸皮,眯眼一笑,"你好啊。"
言昇眸色淡淡,见那人笑嘻嘻的打着招呼,似浑然不觉此情此景有何不对般,不由得有些好笑,他紧皱的眉头略松,回了句,"孟师爷好兴致。"
孟晚舟眨眨眼,似没察觉他语中深意般,闲闲的晃过去,笑道:"咱们真是有缘,在此荒宅亦能碰见,你觉得呢?"
言昇低头,瞧着站在墙下的人,嘴角微翘,"可不是有缘,在言家的荒宅子里也能遇见孟师爷,不知孟师爷所为何来?"
言昇说着,还不忘将目光在东院与西院落落,他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这两处有何不寻常。
孟晚舟无奈的一摊手,道:"言公子都说到这了,在下也不好再藏着掖着,言公子既知晓此内情形,想必定也知住在西院的人是何人,说起来,这也是自家丑闻了,还望言公子看在咱们这般有缘的份上,给家父留一点面子,别让外人知晓,家父与他人的弃妾搅和在一起,在下在此谢过。"
孟晚舟长揖于地,罢了还不忘颇为悲愤的叹息两声。
言昇忍不住笑了,他当然知道西院那些事,实际上,自知晓里面住了人,他便将那两人身份查了个清楚,他见那两人住进来后,不曾有过多余的行为,进出也都避着东院,也是因为那两人与孟晚舟有关,他才没有贸然现身。
言策与这人的关系,他明白不简单,如无必要,实在没有多事的理,毕竟,昌平王妃至今还在追查弃妾的下落,若她知晓他们在言府,免不了要生些事端。
"孟师爷放心,此事在下自当当做不知,只是,孟师爷该见见少爷。"言昇极温和的道。
见他?跟他谈谈她怎么跑去东院?顺便谈谈心?
孟晚舟脸色有些发黑。
*
屋内的灯花爆了两三下,大敞着的门被风吹得吚吚哑哑,言策摸了摸冰冷的手臂,上前将脸色难看的言夫人扶住。
"母亲,咱们回吧。"他道。
言策甫一靠近,言夫人便是一个哆嗦,哪怕他的手隔着好几层衣衫挨着她的手,她亦下意识的躲了躲,躲过后,言夫人有些发怔,她望向言策,惯来凌厉的眼神蒙上了一层瞧不清的雾,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涨涨的,似一碰即破。
言策的心,刹那便疼了,他跟过去,温柔的瞧着言夫人的眼,小心翼翼却又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再次扶住言夫人,他轻轻的说,"母亲,咱们回吧。"
"好..."言夫人哽咽。
言策扶着她往门口走,路过言素心时,冷淡的说了句,"明日你入府里来罢。"
言夫人听着这话,却是很平静,她望着自己的儿子,生平头一次没有再因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事狂怒不止。
从言策说出那话始,她便一直在想,想啊想,想了很多,她想起多年以前初遇言阙的那天满天的彩霞,她想起上花轿之前铜镜里映出的娇羞的脸,她想起那个美貌至极的女人站在树下羞涩一笑的模样,她想起她挚爱的夫君露出的惊艳眼神...最后,她想起那日被她罚去跪祠堂身怀六甲的女人,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她瞧着她跪倒在地,哀求她的模样,猩红的血流了遍地,她极其痛快的转身离开,将冰冷的钥匙丢入了荷花池内。
听说,祠堂里的女人叫了大半夜,那时她只觉痛快,痛快得连他回府时盛怒不已的模样都不在意了,哪怕他为了她劈了祠堂大门,她亦只想着,她终于不在了。
她痛苦了这么久,只觉得自己是苦的,是被背叛伤害的人,她今天才知道,被伤害的还有她儿子,她亲自将她的儿子锁在了那般可怕的地方,她什么都抓不住,可她还有她儿子。
都不重要了啊...
言夫人反手抓住言策的手,缓缓踏出院门,当脚实实踩在地面时,她只觉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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