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比往日更要亮堂些,平常少有人经过的府衙外,早已围满了一层层看热闹的百姓,隔着哄哄闹闹的人群望进去,一眼望见的不是高坐明堂的知府大人,亦不是跪倒在地的云凤,更不是一侧神情悲切的巺家人,公堂之上,明晃晃的匾额之上,'公正廉明';四字瞬入眼帘,被白晃晃的日头衬得分外刺眼。
孟晚舟混在人群中,光明正大的往里探,丝毫不用担心官差的驱逐,接连发生的命案,早已弄得杨明远焦头烂额,此时此刻,哪怕那云凤不是凶手,亦是个与凶手脱不了干系的人,他无法阻止乡亲们的窥探,与其让他们日夜忐忑不明就里,倒不妨让他们旁听。
嘉州城内,接连而起的命案早已闹得人心惶惶了。
吵闹声中,只闻公堂内一声惊堂木响,随之便是整齐的'威武';声,杀威棒如雨点落下,气势甚足,竟压得周遭百姓通通噤了声,连那哭泣不止的巺家人亦不自觉的止了声去。
杨明远见此,脸色稍缓,他偏头瞧了眼一侧正提笔待落的师爷一眼,轻咳一声,朝下首伏跪在地的云凤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云凤木着脸,一双本该水波潋滟的眼沉若死水,听着杨明远的问话,眼珠子僵僵的转了下,她似乎没听明白,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见杨明远又有了不悦的迹象,这才死气沉沉的回道:"奴家乃是来凤阁云凤,见过知府大人。"
"云凤!巺家丫鬟说,你是杀害巺大公子的凶手,你可有话说?"杨明远板着脸问道。
云凤转了转眼珠子,往一侧悲愤得恨不得吞了她的巺家人瞧了眼,这般瞧去,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在陪侍在旁的巺秋身上落了一落,不过一呼吸间,她已是转回了头,毫不在意的轻笑出声,"是。"
"你为何杀他?"
"为何?"云凤还是笑,她的眉目间死气稍减,多了丝鲜活气,只语气却是恶狠狠的,"不敢欺瞒大人,请大人明查。奴家虽卖身为妓,却非自愿,只因家中清贫,父母亲不得已而为之,奴家早已与妈妈说好,待得筹足银钱,便自请赎身离去,可哪知晓,世事弄人。"
"奴家承蒙各位公子厚爱,混了个花魁的名头,因那虚名,倒是有幸跟着各位公子涨了涨见识了,一月前,奴家蒙巺大公子垂青,得以随行出城游玩,当时与奴家一起的,还有奴家的贴身丫鬟碧儿,碧儿那丫头与我情同手足,虽身处此等肮脏地,却是个自来没心机的,偏生她又有那么几分姿色,在庄上时,几个公子喝得多了,便无忌了起来,对奴家动起了手脚,碧儿那丫头知晓我的心事,亦知公子哥玩起来便没了分寸,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她便忍不住出了头,意图护我,哪曾想惹得几位公子大怒,竟是当着下人的面儿,生生将她折辱至死。"
云凤嘴角挑起冷笑,眉目间却是泛起凄楚,"奴家深知,如我等下贱之人,不配得世人尊重,碧儿去了倒也罢了,是奴家无权无势,护她不得,可方恒几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她死后,还不解气,令几个地痞无赖侮辱她尸身!口出秽语!令她连死都死得不干净!大人,你说说,此等仇,奴家如何不报?"
"可怜我那丫头,本盼着有朝一日与我一同离开来凤阁,改名换姓,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可就是因那几个畜牲,生生毁了她!我如何不怨!"
云凤脸上怒意涌现,恨也滔滔,她恶狠狠的盯着被丫鬟扶着,站也站不稳的巺夫人,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方恒!甚至巺丞、靳瑞麟,他们都是我杀的!既然瞧不起女流之辈,我便让你做不得男人,连死也死得不人不鬼,不男不女!倒是可惜了,没让巺丞也如他们一般!还有那杜辛,真真是便宜了他!"
"啊...你个贱人!"巺夫人尖声扑过去,尖利的指甲狠狠划过云凤的脸,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即使这般做了,她犹不解气,张牙舞爪的在她身上不停的挠,不停的掐。
眼看着越闹越严重,杨明远重重一拍惊堂木,'啪!';
毫不遮掩怒意的一拍,吓得巺夫人滞了一滞,随行的丫鬟忙上前扶了,拖着退回了巺老爷身后,巺夫人还要闹,奋力的挣扎,巺老爷黑着脸扫了她一眼,压着怒沉沉道:"够了!"
巺夫人一呆,见枕边人满脸的不悦,那不悦不是为了她那可怜的孩儿,而是为了她不顾形象的撒泼,他似是嫌她丢了他的面子,连看也不想看一眼,只叫他身边的丫鬟看好她,似是唯恐她再胡闹,巺夫人吃吃一笑,心底压了二十来年的怨竟是再也止不住了。
瞧呀,这就是她的夫,她孩儿的爹,她可怜的孩儿死得这般冤枉,他竟是没有一丝为他出头的意思,还任由那个贱蹄子胡言乱语,坏她儿的名声!也是呀,没了她的儿,他还有其他的儿,他有什么可在意的呀?
巺夫人笑着笑着,眼角竟是笑出了泪来。
云凤毫不遮掩的话一出口,便是满堂皆惊,公堂上没人敢多言多语了,公堂外瞧热闹的百姓却没那顾忌,一个个的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着,神色间,有对方恒等人的不耻,也有对云凤这个烟花女子的惊惧、愤恨。
杨明远皱着眉,瞧着云凤道:"空口无凭,你说你杀了方恒、巺丞、靳瑞麟,甚至连那杜辛也与你有关,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杀的人,本官虽不敢自称青天,倒也不会冤枉了谁!你若有疑难,大可禀来!"
他这话,倒是有些维护的意思,也有不信她能杀人的意思,更甚者,还有她是被人胁迫,故而认罪的意思。
孟晚舟倒是不意外,杨明远其人,她虽未见过,倒也听过,传闻此人最是公正,由他审案,大可不必担心他有包庇之嫌,只若云凤一口咬定是她为凶,加之有人证的话...
这般想着,她不由瞧了巺秋一眼,那个从初见之时,便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巺三公子,自始自终,不管是云凤的'供认不讳';,还是巺夫人的形象大失,他都是一副凡事漠不关心的模样。
孟晚舟皱眉,越发觉得他脱不了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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