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公孙姑娘已亡故,你想她九泉之下能得些安宁么?"她弯腰,压低了声儿在他耳边道。
郭旭怔了一怔,神情有些复杂,门外猜测声还在继续,他便似听不见了似的,再未有丝毫反应,良久后,他慢慢抬头,望向高坐公案之后的人。
"我认罪,是我杀了人,杀她的是我,杀春瑛的是我,杀方衡越的亦是我。"
此话一出,堂外蓦地一静,随即便是沸腾。
"果真是他!看不出来啊,平时装得那般像!想不到竟是人面兽心!"
"可怜了公孙姑娘哟!多好的人儿。"
"呸!该天杀的!"
...
郭旭无视了身后所有议论,那话说出来后,他似乎轻松了很多,他放松了身体,跪坐在腿上,未待公孙忌发问,已是接着道:"我爱慕她,可她不喜欢我,大人你喜欢方衡越,看重方衡越,还要将她许给他,枉我对你那般忠心!我不甘!可我无能为力!"
"那日方衡越的妻子寻来,二人在后门那里相见,她许是察觉了不对跟了来,见到这番情形自然大怒,他俩起了争执,方衡越伤了她,我在屋里养病,听见外面的异响便出来查看,正巧瞧见她逃走,方衡越身为新郎,不能离开太久,因此,他急急回了前院,让他那妻子跟去瞧瞧,那人胆小,迟迟不敢去,我便绕到她前头,去了新房。"
"那夜,守门的衙役都有些懒散,偷懒跑去喝酒去了,院里的婆子早早便被她遣走,院子里只有她跟春瑛,我进了院子,将春瑛敲晕,轻而易举进了屋子,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方衡越并非良人,让她跟我在一起,请大人将她许给我。"
郭旭缓了缓,莫名的笑了下,未管其他人的眼神,亦未管公孙忌有何反应,继续道:"她不愿意,她护着方衡越,说是要告诉大人是我伤了她,我怒极,捂了她的唇,不想让她嚷嚷,却未想失手杀了她。"
"大人要查,整个府里只有春瑛知晓我去了她的屋子,我不得不杀她,至于方衡越,他伤了她,所以该死!"
郭旭的眼神突然温柔起来,完全不见先前的些许戾气,说完这些后,他低下头,再不多说一个字。
公孙忌紧紧握住惊堂木,眼神有些复杂,他岂能不懂?纵使他未曾听见孟晚舟跟他说了什么,他的这些话都是编的,他知晓,他瞒着许多事,为的只是不伤了娴儿的面子,若是让人知晓他的身份,与娴儿的真实关系,娴儿必定会留下污名,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公孙忌未再询问,生平第一次生出隐瞒真相的想法来,哪怕他一开始多么的高风亮节,可他终究做不出将娴儿毁了的事啊!
郭旭认了罪,其他的别人也不会在乎,那些作案经过别人也不会感兴趣,书吏将写好的供词拿去他身前,郭旭安静的摁了手印,被衙役拖了起来,今日之后,他只能在牢里度过他最后的日子,直到被行斩刑。
临出门时,郭旭忽然站住了,他的力气极大,那两衙役淬不及防,下意识的便跟着他一起停下来,正欲叫他走,便听他道:"本想将你杀了的,只要你死了,其他也就不重要了,我随后一起去便是了,哪知那几日你身边一直有人,我寻不到机会,不过,现下也没关系了。"
他的话没几人明白是何意思,便是言策亦不明白,那夜她诱他之时,负责抓人的衙役被安排在院外,整个院子里只有她、公孙忌与叶乾,此话的意思,真正的真相,也只有她三人才知晓。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杀人的是他,既然结果不会改变,又何须赔上一个女子的清白名声?
*
第二日,言策一行便决定离开临县,公孙忌未曾送行,只派了衙役将几人送出城外。
公孙忌经过此打击,精神差了许多,早在一大早的,公孙忌便差人送了折子入京,就他所言,他已将事情经过写进折子里,上报天听,随同折子入京的,还有他的请辞信,他已决意辞官归乡,再不入官场。
今日亦有雨,同来的那日是何等的相似,出了城后,法济便下了马车,身为主持的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浪费。
"孟施主,此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你的伤非同小可,鄂春那寒冰之掌,走的是阴柔的路子,你须得找一个至纯内力的人替你疗伤才行,此乃要事,切勿蹉跎。"
孟晚舟掀着帘子,微笑着点头应下,苍白的脸色在这下雨的天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法济唱了句佛号,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叹息着走了。
言策瞥了她一眼,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一把将人拉进车厢,没好气道:"受了伤就好生待着!真想死不是?"
对于法济来此的目的,言策并不大清楚,却也隐约感觉跟她那身功夫有关,叶乾口中的那些黑衣人这几日并未出现,言策亦有直觉,与那些黑衣人亦有关,回来之后,他与叶乾都极默契的没有谈起此事,全然当救人杀人的都是法济所为,他们只是运气好,虽未提,言策却有感觉,那些黑衣人极快便会出现了。
叶乾将车帘仔细压好,免得扬起被雨水打湿,做好这些后,他扬鞭一甩,催马前行。
"叶乾,去一趟那夜遇见杨玉贞的地方罢。"车内,孟晚舟半闭着眼,轻声叹道。
"怎么了?师爷有什么多西落下了吗?"
"师爷,是要去替杨玉贞殓了尸身么?"叶朗了然道。
"杨玉贞不是..."言策睁大了眼,"对了!那日挟持我的既是鄂春一伙的,自然不是真的杨玉贞,你是说杨玉贞那夜便死了?她与方衡越相处多日,难不成便没被发觉?"
"又哪里会呢?怎么也是同床共枕好些年的女子,怎会认不出,若非被认出,她也不会那般仓促的杀人。"
"你是说,杀方衡越的是那假的杨玉贞?为何郭旭会认下?她又为何假扮杨玉贞?"言策连连相问。
风吹着车窗帘子呼啦啦的响,有风自缝内灌进来,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孟晚舟搓了搓冰凉的手背,道:"郭旭不过是心死了,也就不在乎那些了,至于她为何假扮...自是因着不了解那些人与我的关系之故,他们虽算不得当世高手,却也并非无半点能耐,鄂春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自然要人来探路,而那个凑巧与我们有过接触的,又是要去临县的可怜女子,便是她们极好的选择。"
言策默然,"为何在公堂上你不提起?又为何肯定她一定死在那里?"
"公孙秀娴死的那夜,我带她去寻公孙忌,只是觉得她有些古怪罢了,当时出了点小事,大人你还记得罢?"
言策点头,等她接着说下去。
"那夜极黑,短短的时间内,一个不会功夫的女人是没能耐穿过混乱的人群,安全逃出去的,唯有会功夫的,视力极佳的人才有可能,只当时,我并不能肯定她与鄂春有关,直到那日方衡越被杀。"
"她并未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她并未做什么,让我真正确定她的,是她身上的味道,那夜借斗笠给杨玉贞时,我曾靠她极近,她二人的味道并不相似,因此,我让叶乾兄弟分别去查郭旭与杨玉贞,叶朗带回消息的同时,亦寻到了杨玉贞的尸首,他将她暂时安置了后,便回来禀了我,也因此将郭旭套了出来。她之所以杀方衡越,一是当时我们并未管那案子,她没办法接近我,她必须要想办法吸引我的注意,二便是方衡越发现了,她不得不为之,至于为何不是郭旭所为..."
"他恨公孙忌,公孙忌没死前他不会先露马脚,更何况我问过当时的衙役,案发之时他确实在外查案,有百姓可作证,至于为什么在堂上不说..."孟晚舟低头笑了下,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马车轱轱,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很快便到了初遇杨玉贞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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