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稀淡,照不尽高低不齐的青草掩盖下的黝黑土地,言策弯腰凑在青草里,小心翼翼的摸寻着那所谓的入口,摸了半晌后,他失望的站起身来,抬袖胡乱的抹了抹额际滴落的汗水珠儿,因他这一抹,那袖角之上无意沾染的泥土顿时蹭到了他的脸上,泥土与汗水一相合,毫不意外的留下了一道道土黄色的污痕。
他没有注意到,遥遥往那站在石壁前沉思的法济望了眼,见他没有反应,复又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他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用心,只知道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他不知道她究竟如何了,或生,或死,他全然不知,更不想去想。
言策沿着石壁一侧爬上小坡,在小坡之上摸索起来,不知不觉间,弯曲着背脊的男人已越走越远。
高大的树木遮了那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毫无目的的摸索便越加困难起来,约莫是累了,言策停了摸索,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一边皱眉想心事,一边漫不经心的搓揉着略显僵硬的背脊,夜风自林子深处吹出来,吹得树叶子'哗哗';作响,亦吹得他压在树干之上的衣衫随风鼓荡。
言策伸手,将扬起的衣衫理了理,理顺了之后,又将手收回来,再度搁在背脊之上,那手刚揉了一下,平顺的衣衫再度吹鼓起来,凉风自腰腹处往上窜起,瞬间凉了整个肩头。
言策皱眉,打算移一下位置,身形刚动,他忽又顿住,他低了头,貌似认真的思考了会儿,旋即将手伸至头顶之上,慢慢翻转着感受夜风窜过指尖的弧度,感受半晌后,他复又将手伸至腰腹处,认真的感受那吹得他衣衫乱飞的风向。
不对!那风向不对!
言策侧过身去,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茂密的草丛处,良久后,他将手搁在草丛之上,探究似的按了按。
"哗啦..."
草丛响了响,以肉眼不及的速度深陷下去,乍起的变故,让言策来不及反应,本就顺势爬伏着的身体毫不意外的顺着那跌落的方向倒下。
呜呜的风自脚底升起,如发了狂拍下的鞭,将他周身狠狠缠绕,丝毫不留以挣扎的余地,言策紧紧捂着耳朵,死死皱着扯得变了形的眉头,那以排山倒海之势拍来的风似带了刺,刺得他脸颊生疼,连那本就转得不甚欢快的脑子都混沌起来。
迷蒙中,有一丝淡淡的腥味儿随着呜呜的风飘起,越往下跌,那味儿越浓,直至呼吸间皆是那腥味儿之时,言策混沌的脑子顿然清明,缓缓的转动起来。
言策困难的睁开眼,弯了头打量底下的情形,未料入眼所及皆是昏暗,那血腥味的来源他瞧不清,底下的情形他亦识不得。
便在此时,黑暗中突起一抹冰寒的光,言策将目光落在那抹光上,恍惚间却见一道黑影乍然飞起,直直朝他掠来。
心跳骤急,黑影亦近。
"是我。"
言策正惊惧间,那黑影已至他身前,黑影的手搭上他腰际的同时,耳畔亦响起一道熟悉的低语,那略微沙哑,略微低闷的声音,正正是他要寻的人。
言策一喜,心头稍松。
黑暗中,孟晚舟紧皱眉头,强忍着那股子急欲翻滚而出的腥甜,带着言策缓缓落了地,一落地后,她立即推开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温热的血纷飞似雾,她眯眼瞧着那雾消散,意识亦渐渐消散。
"嘭!"
重重倒地的声音传入言策耳里,他那刚放松的心情瞬间绷紧,他抖着声儿朝着孟晚舟的方向喊,唇齿发寒,"你怎么了?孟无良?孟...无良?"
他的叫喊,无人来回应,寂静的暗处,回响着的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言策抬步,意图走到她身边去,落脚之时却触到一硬物,他僵了僵,摸索着蹲下身,伸出指尖小心翼翼的去触那硬物,并沿着那硬物缓缓探索,良久后,他收回手,轻吁一口气。
是石头,如拳头般大小的石头。
他再不停留,踉跄几步走至她身侧,蹲下身去探她的现状,却未想触及到满满的粘腻,他颤抖着将手抬至鼻尖,却恍惚着闻不出其他的什么味道来——实际上这里尽是血腥味儿,亦只能闻出血腥味儿来。
后知后觉般,那腥味儿窜进鼻端,沿着鼻腔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将言策围绕,他颤抖着跌下地,双手死死环住双臂,惊颤得不能自已。
他看见,那美丽端庄、万人称赞的女子,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对着那上一刻她尚笑脸以对的女人;
他看见,那一袭紫衣的美貌女子,浑身是血的瘫倒在地,她美丽的双眼失了神采,空空洞洞的盯着他,盯着他...
"啊!"言策哑声嘶吼,无尽的痛苦自压抑、疼痛的喉间升起,将他死死缠绕,他困在其间,不得解脱,不得救赎。
痛苦的嘶吼声传进孟晚舟耳里,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那以诡异姿态蜷缩在她身侧的人,她伸手,搭上他弯曲的膝,轻声唤道:"言策..."
言策猛然转头,那一双掩藏在双膝间的眼露了出来,与她的眼相对,即使在浓重的黑里,她依旧清晰的瞧见了那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内强烈的苦痛与空洞,这一刻,他眼内没有她,只有他深深纠缠其中的过去。
孟晚舟被这眼神刺了刺,她喘息着坐起来,右手横越左肩,狠狠掐进他的后颈肉。
言策后背一麻,背心窝子有些窜凉,他情不自禁的抖了抖,仍旧空洞的瞧着她,"好...多血..."
"不,没有血,那是不小心打翻了的水,并不是血,你闻错了。"她肯定回道。
言策似未听见,再度喃喃道:"母亲...好多血...紫衣...紫衣没有做错什么...紫衣,紫衣..."
孟晚舟松了手,屈膝瞧着他,叹息般道:"紫衣做了什么?你又瞧见了什么?"
"紫衣...紫衣...孩子..."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的攥住,模糊不清的念叨了那么一句后,便紧闭了口,再也不言。
孟晚舟微微闭眼,挺直着背坐靠上他的肩,不再相问,静谧间,她的体温自紧靠的肩头传至他身上,那冰凉的心脏渐渐回暖,他慢慢回过神来,嘶哑过后的嗓子干涩难言,他仍旧强忍着开了口,"孟..."
"我还活着,你不必唤,让我歇歇。"她打断他,眼未睁,头未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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