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心里早就有主意了，就是让皇后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但是，这话他不能随便说，他得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微臣惶恐。”蔡攸老老实实的往地上一跪，仍皇帝怎么问他就是没主意。赵佶无奈，只好说道，“起来说话吧，朕恕你无罪。”

“三国就要开战，为今之计就只能委屈皇后娘娘了。”蔡攸话说的很慢，好像极为难的样子，只有他心里最清楚，他要极力压抑的不过是兴奋而已。

皇帝听了没发火，也没说话，大殿之上只剩下一片静谧，童贯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蔡攸，随后轻轻的垂下来眼，努力的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皇帝对皇后的感情认真算起来可是二十多年了，他做梦都没想过有人会去挑战这份感情，而且，他能够感觉的到，蔡攸几乎就要成功了。童贯此刻是不得不佩服蔡攸了，他才应该是整个大宋朝最狠辣的人，他不仅对敌人狠，对他自己也一样舍得下手，今儿这事儿，一个不好，他自己可就万劫不复了。

“你先退下吧。”

“遵旨。”蔡攸低声的答道。

童贯想跟蔡攸一起退下去，可是他没得退。

大殿上一片死寂，童贯觉得自己的冷汗几乎都湿透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皇帝跟前不敢说话，他多年伺候皇帝的经验也没办法让他找到一个安全的字眼，甚至，他连上一杯茶都不敢。

“乔氏已经进宫了？”

童贯马上答道，“是，蔡相公出宫的时候乔氏正好进来，已经直接往蕊珠殿去了。”

赵佶听见蕊珠殿心里就有火，“堂堂一国之母，竟然为了个宫人就什么都不顾了！”

蕊珠殿的宫人都是皇后的亲信，从哲宗朝几经生死才一起熬过来的，宫里的人都敬着三分，就连童贯也不例外，他觉得看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有蔡攸的那个胆量，“娘娘是重情义的人。”童贯低声的说道。

“重情义？她怎么不想想朕！大战在即给朕出这样的纰漏，你让朕怎么跟金人交代！”此刻皇帝心中，金人可是重于皇后的，确切的说，重要的不是金人，而是他收复燕云，名垂青史的野心，他却没有想到，他将为此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

童贯小心的揣摩着皇帝的心意，并不敢随意接茬儿，其实不管是皇帝还是蔡攸，都知道皇后做这些不过就是不想看到宋金联盟，不想跟辽开战，并没有自己的私心，如果真的跟金人交代不清楚了，那才顺了皇后的心意，但是，皇帝的心气儿可就顺不了了。

“圣上，两国结盟虽然是最重大的机密，但是因为蔡相公最近动作频繁，朝廷上已经有不少人感到了异常，私底下可是没少打听。依着奴才的观察，反对的人不在少数。”童贯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那群老古板不必理会。”赵佶早就猜到了，所以才瞒的密不透风，话说到这儿，他心里倒是有些感激皇后。皇后辅政这么些年，虽然明面上大家都装聋作哑，但是暗地里拥护皇后的人可不算少，这件事情皇后若是大张旗鼓的联合大臣反对，那他可真是腹背受敌。

事实上，皇后并不是没想到这些，她甚至能准确的知道哪些人会支持她，哪些人是墙头草，但是她的心里终究是顾忌着皇帝的，顾忌着皇帝的颜面和他们夫妻的情分，所以，最终才选择了这么个最不是办法的办法，她自己也明白成败恐怕还要多天意，显然，那么多次的暗杀都没有成功，也只能说是天不相佑了。

童贯低着头站在皇帝身后，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在说什么了，皇后虽然看上去处于下风，但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

“你伺候皇后也很多年了，你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皇后心甘情愿的把乔氏交出来。”

童贯暗暗叫苦，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个宦官能有什么办法，他用力的低着头，轻轻的说道，“乔氏对皇后来说不同旁人，昔年许多生关死劫都是一同度过来的，而且，乔氏在些年再宫外也没少帮皇后娘娘做事，想让娘娘丢下她不管实在是困难。”

赵佶也知道困难，如果不是一起生活了十来年，他也无法相信中宫皇后会对宫人们讲情义，可是事实就是这样，那些跟了皇后十年的宫女，在皇后眼里跟亲人是一样的，想要越过她处置乔念君，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可是，金人那边他也必须要有所交代，毕竟，使团里还死了不少人呢。

“那就这样吧，你随便找个幕后主使交给金人，就说乔氏畏罪自杀了。”

童贯心想金人若是这么好糊弄，念君早就把他们都送回老家了，皇帝是实在没辙了才出这种昏招，他作为最重要的心腹，不能不稍加提醒。

“如此这般，只怕金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要生出嫌隙，这对两国结盟可是大为不利呀！”

赵佶现在最大的软肋就是结盟，他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他的百年大计，“那你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真的处罚了皇后？果真如此，我上邦天子威信何存？”

皇后牵涉其中，已经是令皇帝颜面扫地了，若是真的是以处置皇后来换取两国盟好，那皇帝也算把脸面彻底丢尽了。所以这事情就算不考虑皇帝的感情，都一样是左右为难的。“处罚皇后是绝对不可的，但是圣上也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替罪羊，而且，这事情还不能慢了，奴才听蔡相公话中之意，那个叫完颜宗翰的金人十分机警，若是让他联想到娘娘身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童贯这主意听起来很不错，但是却是过于阴毒了，刺杀使团这种事情，皇后做了也就做了，皇帝不会过分去追究，但若是旁人做的，就算是不抄家灭族那也得流放千里，这样的人，让他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

童贯心里可是有无数个现成的人选，哪位大臣得罪过他的他都记着一本帐呢，只是皇帝看上去并不赞同，后面的话他也没敢说。

“就不该让皇后参与政事，弄得她现在越来越有主意，若是跟乔氏、韦氏一样只懂得带孩子，哪儿会弄出这么个乱子！”

童贯可是还清楚的记得，皇帝把一堆烂摊子扔给皇后之后的那个得意劲儿，现在出了事儿才来抱怨，未免晚了点儿。不过他的忠心还没到无所不言的地步，很多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然而，就在他心里这么一想的功夫，皇帝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赵佶突然想起康懿公主，想到了已经远在江南的驸马钱江宜，很多之前无法解释、不合情理的事情，突然之间就都明白了。

皇后，分明是在给她的女儿找退路呢！

想到这里，赵佶一刻也不能冷静了，他怒气冲冲的离了崇政殿，连轿辇都不去乘坐，童贯跟在身后不停的劝“圣上息怒”，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之间就动了大怒！

赵佶一路疾行到了蕊珠殿，可是真的见到皇后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剩下的，就只是眼神的对峙。

“参见圣上！”世瑶跟平时一样给赵佶请安，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佶下意识的想搀世瑶起身，手伸了一半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往内室走去。

世瑶对宫人们摇了摇头，自己起身跟了上去。她就在皇帝身边站着，也不主动说话。

“为什么让康懿公主到江南去？”赵佶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以为圣上早就猜到了呢！”

“我信任你，也尊重你的决定，我从来没去想过你做的那些决定背后是什么样的动机，可是……”赵佶真的气得说不话来，夫妻一场，他信得过皇后，可是皇后对他的信任，却那样薄弱。

世瑶心中是有些歉意的，她的确是做不到无条件的信任赵佶。“圣上……”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赵佶相信她是对的，而她心中的难过，其实并不比皇帝少。

“你就这么信不过朕？”

“我信的过圣上，但是我信不过女真人，金和辽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真的联金灭辽的话，从前跟辽国纷争不断的历史也一样回重演，我们只会在战争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你说的不是不可能，金人的野心我也不是看不见，可是，以我大宋朝今日之实力，金人若有贰心也只是以卵击石，你何必如此杞人忧天，就连公主都远远的送走了！”

世瑶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杞人忧天，但是所谓的宋金结盟让她感到惶恐，前所未有的惶恐，一定让她说的话，她心里最真诚的表达，却只是“不知道”三个字而已。

“你能把康懿公主送走，你可别忘了，这宫里还有你的亲生女儿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