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子越眉头皱的更深。
其实要想把人带出罪民村,也并非多难之事,比方说,把老皇帝换掉……
战家在帝都享有“三多”之美名,一是王多。父子二人同朝为王、且还是异姓王,乃大瀚立朝以来第一门;二是儿子多。老战王一生共娶了十八个老婆,且老婆们个个能干,生儿子一生一个准儿,战子越上有八个哥哥,下有十一个弟弟,而他屈居正中,排行老九,九爷的名号由此而来;第三便是兵多。大瀚朝三分之一的兵权掌握在他们父子二人手中。
当然,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如果再算上那些表面上与他们父子二人势同水火、背地里却偷偷找他们父子二人喝酒论兵法的将领们,可以说,整个大瀚朝一半还多的兵力,几乎都在他们父子二人掌控之中。
剩下的那一小撮则是皇帝的亲卫兵,一群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只在帝都这个安逸窝里耀武扬威的兵,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力。
如此情况下,战家想要给大瀚的百姓换个新皇帝,并非多难之事。
可如此以来,烈将军头上那顶忤逆的帽子,怕是再怎么摘也摘不彻底了。因为那些背地里与他战家偷偷交好的将领们,有一大半曾是烈将军手下的兵,还有一些曾是国师大人门下的门生,若是带着这些人改朝换代,再让新皇帝给烈家平反,只要有心人那么一煽动,烈将军头上那顶忤逆的帽子,几乎就等于是悍在了脑门上,永远都别想再摘下来。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想他战子越哥哥弟弟们虽多,但前前后后,却已有十人死在了战场之上,而他战家替老皇帝打拼这些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老皇帝亲自下旨给恩公一门平反。
为了这个目的,这十二年来,他们战家儿郎在战场之上出生入死拼命挣军功,甚至狠心不肯跟恩公一家有任何联系,如今眼看万事俱备只等东风起,如何能功亏一篑?
想到东风,战子越眉头压的更低,黑曜石般的双眸眯成两轮玄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纳兰澈。
当初恩公一家就是为了保下此人和其母亲,这才会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万幸,姑苏城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并没有磨平这位前任太子的锐气,反倒将他打磨的更加锋芒逼人,比起皇宫里那些个温室里成长起来的皇子们,眼前这位才是更适合做下一任国主的人选。
再观他肯如此维护恩公之后人,想来这东风,应该很快就该起了吧?
如此,便只能再等等了。
想通此节后,战子越心中通亮的同时,也有些后悔刚才撒钱之举过于鲁莽。不过英勇的战王殿下除了擅长排兵布阵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敢作敢当,勇于承认错误。
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狡辩的。他当即肃敛神色,朝纳兰澈一抱拳,道:“这位兄台教导的极是,是战……咳,是在下考虑不周。”
又扭身朝向烈小七,道:“你放心,我惹下的祸事,我自会处理干净,绝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竟是连“爷”的自称都改了。
烈小七|纳兰澈:“???!”
他如此痛痛快快的就低了头,还这般郑重其事的道歉,反倒教两人有些始料未及了,毕竟这位爷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尔等能奈我何?”。
今天他这般行事风格,简直叫人大呼意外。
烈小七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凶悍了。
其实仔细一想,对方也是好意,可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又是给人甩脸子,又是拿话语讥讽对方,简直忒不知好歹了,也亏得对方脾气好,不跟她计较。烈小七面皮一红,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那个,我刚才说话也不对,其实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之说的,我就是,就是……唉,总之,刚才是我不对,我也给你道歉。还望九爷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女子我一般见识。”
她说着,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朝战子越一福。
而一旁的纳兰澈则是一言不发,意外过后,一双黑眸静静地凝视着战子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反倒是老里长抹下一脑门子的冷汗,背过身去,悄咪|咪松了好大一口气。
一个是县令家的公子爷,他惹不得;另一个虽说是罪民身份,可这位罪民却是连县令都要以礼相待的人,他一个小小的里长更别说了,除了小心供着还是小心供着;最后一个烈小七虽然看起来柔软好捏了一些,但奈何人家有前头那两位“惹不得”的爷做靠山呀。
简而言之一句话,这三个人,身为小里长的他,一个都惹不起。
偏偏刚才三人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差点没吓散架了。如今可是好了,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呀!哈哈哈!
老里长大松一口气的同时,觉得很有必要在三人面前刷点好感,当即提议请众人去他家吃饭。
老里长多人精一人啊,早看出战子越对烈小七非比寻常了,这会儿自然要有眼力见儿的替贵人分忧了。
果然,他这提议一出,战子越立马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有劳啦!”
老里长一见自己马屁拍对了地方,顿时喜不自胜,忙乐呵呵道:“应该的,应该的,公子客气了。”
烈小七刚刚才把战子越怼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儿自然不好再拂了人家的面子,想想左右不过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个饭而已,地点又是在老里长家,想来也没什么,道:“多谢里长爷爷相邀。”
扭头去看纳兰澈,用眼神问他“同去否?”
纳兰澈意外地表现的很合群,道:“我没意见。”
一群人握手言欢,和和气气的同去老里长家做客了。而此时此刻,隔壁却是一片高气压弥漫。
烈家兄弟二人齐聚一堂,一个脸色铁青,一个背着双手来回直踱步,口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小七那孩子什么时候攀上了县令家的公子爷了,这下可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