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凩峑知道,演出来的绝望是骗不过对方的。想要动摇对方,他必须更接近深渊。他要尽快调整好新的心态,以一种即使同归于尽也没关系的心态来面对他。
他路过桥。从这里掉下去的话,起码得三个月后冰融了才会被发现吧?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笑。
他翻到半空,被人揪住后领拉了回去。
“草,别打乱我计划。”
苏凩峑的笑容更灿烂了。
————
“是和虚拟有关,不过……这么说吧,苏凩峑应该和你提过不少他做的梦吧。有没有一个是类似这样的:有一天你发现苏凩峑突然失踪了,全世界没人记得他,只有你记得。然后中间省略几百万字的假设推理线索行动挫折空欢喜,最后你发现……”
“我发现我是不存在的。这里是苏凩峑构造的记忆宫殿,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他这里不是现实。”尹栻没有忘记苏凩峑有人格分裂的诊断,以苏凩峑的坏心眼程度,当时他复述梦境时可没有省略那煎熬到死的几百万字,一字一句详细说了谁怎么死的谁怎么死的谁怎么死的谁死得特别优雅——就在尹栻怀疑他都跑题跑了三公里去到去死神来了的片场时,故事戛然而止,他欠扁地三缄其口,打死也不说结局,就是要吊人胃口逼人翻脸。尹栻眼前浮现出另外一个苏凩峑的脸。是的,这种说法很奇怪。因为他两是同一张脸。尹栻区分只能靠感觉。
——你以为我是要抢夺他的身体?或者想把他逼疯?
声音蹭着耳背传来,但转身也没用。在精神领域上用物理防御很滑稽。
——你就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吗?
他在逃避现实。因为他太依赖一个幻象,以至于无法抽身而走了。
前两句是苏凩峑的声音。而最后一句,尹栻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其实这个梦还有一个变种,把开头中间直接套用过来,另外一个结尾是:我就是苏凩峑。失踪的苏凩峑原本就不存在。因为厌倦了无敌的人生所以来体验下模拟人生。”故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另一个苏凩峑。他好像在怨恨着、循序有秩地进行报复,因为他才是真正的苏凩峑。可拥有他倾心的一切理想品质的好友,却把他认错了,还帮着他分裂出来抢占了身体主动权的那个人格帮忙对付自己。苏凩峑说得没错,他不应该涉足,记忆宫殿是很私人的东西,那里飘扬着不可计数的智慧,一旦被蛊惑,就要永远迷失在虚空中。
尹栻手机响了,阿尔直接贴心地帮他接进来开扩音视频,他瞅了眼打屏幕,再看了看手机——还真是。尹栻童年玩伴的名字很长,但尹栻一般称他为——卢卡。屏幕上是卢卡斯的侧脸。
“尹栻,我——”
“等等,”尹栻抢下话压低眉毛,手在屏幕上划出999的字样——这一举动阿尔也投影了出来,“你看你左边,偏后的位置。”尹栻换了种英语说话,美式和英式英语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语言。
投影中卢卡斯照做了,还冲镜头礼貌地笑了笑。
下一瞬间卢卡斯猛然站起,镜头下沉,最终漆黑一片。声音依然继续传来,吵杂一片。
“你怎么知道的……我最近,确实陷入了些麻烦中。”卢卡斯捡起手机,没再看枪杀未遂的犯人,现在一大批警卫正围着他,希望他可以转移通话地点。他比出手势让他们别再打扰。
尹栻没好意思说自己可能是他麻烦的根源,何况时间紧迫没必要用来争论麻烦因谁而起这种事。“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嗯,我准备跟你讨论下……关于你坐牢——和重婚罪的问题。”
“别管坐牢,什么重婚罪?”尹栻感觉全世界好像都知道些什么,只有他没拿到台本只能本色出演即兴发挥,“……我结婚了?”
“嗯……两次。”
“和谁?”尹栻转身看了眼兰飒。
“大概在三年前,借用了你的身份来完成一项交易,事关王室名誉不能透露她的姓名。至于另外一位……”
“你什么时候得知这件事的?”
“三个小时前。等我把事情前因后果理清楚,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卢卡斯拿起信封,“有一封寄给你的信。”
“上面写了什么?”
“没有寄件人姓名也没有邮票邮戳,”卢卡斯展开信。
“等等!你还是别打开了!”
“上面只有一个罗马数字‘Ⅱ’。”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去人多的地方。听着,这几天要注意安全。不明的信件包裹都……”
“你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投影切了。苏凩峑站在桥上,把上衣扯了下来,腰际是一个黑色的字符“Ⅲ”。
尹栻一个激灵弹起来,没有冗余的步骤径直推门而出。第一个砖块带着他往反方向飞速滑动,他从另一个出口回到了地面。面前的车自动开门给他系安全带,仪表盘都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他甚至用不着动方向盘。全程一路绿灯。以前苏凩峑调试完红绿灯,告知他只要用时速一百二十公里来开车道路就会畅通无阻。看来是真话。
他现在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看到苏凩峑长裤都蜕到膝盖后,断了。
根本没来得及控制力量,也不知道那一手刀用了多大劲。反正下车、打人、拐卖一气呵成,只留给路人绝尘而去的车尾。
车的空间狭窄,尹栻拼命想办法把苏凩峑裤子提起来,急得出汗。等他办妥再把自己外套盖苏凩峑身上后车也停了。
近似落荒而逃般,尹栻跳下车。阿尔也立即做出反应,把他传送到洗手间里。
尹栻对着洗手池干呕起来。把苏凩峑扛起来时就觉得胃一阵翻江倒海。不是错觉。他真得吐出来了东西。
蓝色的,清亮透明的溶液。跟硫酸铜一样的颜色。他咳嗽了好几下,清了清嗓子,抹掉嘴角的蓝色。
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