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怡现在海莱边上，往球场里观望着。

苏凩峑和尹栻好像把篮球打成了一个人的篮球——他们两对峙起来就没人能插得上手了。

打球的套路可谓剑走偏锋，基本仰赖随机应变和爆发力——可偏偏动作就行云流水到令人咋舌不已，用眼睛都很难跟上他们。

看着看着舟怡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能从整体上看清他们的动作走向——而不是残影成得一团雾。

嗒。

慢下来了。不，应该说是一个急刹。

果然这种打法体力是跟不上的吧……他们两人的发梢都已经蒙上了水汽，却连抬手抹汗都顾不上，紧咬着对方的眼神。

苏凩峑持球。

对峙。双方没有动作。尹栻贴在额前的那一束头发挂着一颗水滴。尹栻不管它。

对峙。双方没有动作。水滴碍于表面张力迟迟没有落下来。尹栻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对峙。双方还是没有动作。但这种压抑的气氛已经弥漫整个赛场。引而不发。

舟怡由衷感叹：高手过招果然不同凡响。

这和电视剧里常见的双方大佬持枪对峙是一个道理。小弟早就被一枪打死了，那来得对峙。只有双方势均力敌，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倘若不能一枪正中脸部的“T”字大脑脑干区域，就只能做好同归于尽的觉悟了。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即使自己先走开枪意识，也不能保证先开枪的是自己——难保对方已经察觉自己的细微动作，先行出手。

他看准尹栻把重心右移，果断从左侧突破上篮。

然而，在距离2米以内，双方都对对方的细微行动一目了然的情况下——尹栻一瞬间就看穿了苏凩峑的意图，几乎同时往左边打算抢断——

舟怡不知何时看得眯起了眼。

接下来呢？被尹栻抢断紧接着快攻得分？或者球脱手，走位，二次持球？

苏凩峑一个卡位转身从右边过人跳起——

舟怡还没来得及惊叹——

她继而看见尹栻几乎没有时间差地背对着苏凩峑跳起——这是要……盖……盖帽？

她终于看见了！苏凩峑要传球！下一步一定是传球！

他没有从最高点出手，滞空，还在滞空——他肯定是猜到了尹栻可以反手封盖，他要等到最后一秒再出手。他要先确认尹栻的动作！

在空中，不管尹栻的反应有多快，也防不住，只能看着他投！

焦点从他们两人身上抽出来——有一个队友的站位刚好是绝佳的接应。

她又往后一步，一个踉跄但视线还是没从球场上移开。海莱扶了她一下。

那再下一步呢？！队友策应，二传后掩护苏凩峑上前灌篮吗！？

然而并没有。队友似乎也忘了自己还在场上，看见球对着自己飞过来，第一反应不是去抢，还是要用脸接。一直等到球擦到眼前才反应回来。

苏凩峑也完全没有上前灌篮的动作——他刚落地就往后一撑。

否则舟怡也不会注意到尹栻落地时向后挪了几步才保持住平衡。

——大概尹栻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小腿什么时候到达了极限准备罢工。

舟怡甩了甩脑袋。

……她凭空有一种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感觉。大概就是有点懵。突然有种“我是谁，我在哪”的感觉。

……

……

她还不曾见过如此高质量的球赛。冷静地回想下过程，让人感到极为震撼的根本原因也许不是视觉冲击力满分的招式，而是没有多余的动作。

双方仿佛都能看见对方的下一步。

————

如果说尹栻最擅长的，就是在高压状态下依旧能高水平发挥。

那么苏凩峑最擅长的，就是平白无故去给别人创造个高压环境。

从最后那球看来，应该算是以苏凩峑占优结束。不过实际上双方都没有拉开一个明显的分差。

不过真要说的话，尹栻都要被最后苏凩峑“扶”的那个动作给……他才没那么容易被气呛，毕竟那么多年习惯了。现在他出于一种……怎么说呢？“说了做作不说难受”的状态。而且还不好发作——苏凩峑肯定是表示，他也很难在明知道我要摔的情况下不扶，看着我摔，和扶了之后被我数落一通之间，做出选择。

但是。我赢了。

这一点毋庸置疑。

会质疑得大概都没见过苏凩峑的真正水平。

不是一早就明白了吗？

有些人不是赢在起跑线上，而是生在终点线上。虽然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些人就是在罗马出生的。

我打不赢他。但我可以耗死他。

苏凩峑传球了。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优秀会被妒忌，但至尊只会被仰望。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不认为这种想法是精神胜利法了？

倘若舟怡知道尹栻内心的想法，估计哭笑不得。

喂。能耗死苏凩峑的人还能算正常吗？不要过分自谦啊，你这么贬低自己还给我们这些普通人活路吗？

————

正式的电竞比赛在国内虽然不比国外受重视，但也算是兴起过一段时间，2020年奥运会甚至还被列入了比赛项目之一——现在也依旧保留。电竞的春天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尽管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春天。一种另类的绝望已经在这个行业上蔓延——对AI实力碾压单方面吊打的不甘与无奈，是每个职业选手头顶的乌云。

谁都没能料想到AI可以发展得如此快，正如也没有人敢在2016年时断言引力波的应用。

当然有料想到的人。但他不一定乐意说。

周宇被挂断电话时也有几秒钟动摇。苏凩峑以前就给人一种张扬拔骛、性格乖张，好像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感觉，呃……的确什么都干得出来。而现在——他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一本正经地胡作非为。

因为他是专业的。

所谓专业的，有这么一种说法。

“能下判断；能下正确的判断；能在短时间内下正确的判断；能长期在短时间内下正确的判断。”

即使是在最平常的处事上，苏凩峑和尹栻也会给人造成一种“隔行如隔山”的心理压力。

他们往那儿一站，好像就已经是在宣告“照我说的去做就行，这里让专业的来”。往往这时周宇就会和寒溯交换一下眼神。

客观上说，他们缺少的根本就不是知识，而是见识，也就是所谓的专业素养。业余爱好者眼中的只是一个知识点，专业人士却能从宏观上、总体地把握知识点在体系中的位置，判断它属于哪个阶段的产物，与其他理论的关系。

……

活着还分专业不专业，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专业肯定也要赖着不死啊！

总而言之，周宇经历了几秒的心理斗争后，还是毅然决然地开了游戏——不过他现在有觉悟了。

陨石砸下来那就是运气好。

——根据墨菲定律。后果比陨石恐怖几万倍也是可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