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电梯摇晃了一下。

男孩一下子抱住徐然，“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话筒里传来声音，“小姑娘，小姑娘。你们不要紧张啊，我们在处理故障的。要是有点摇晃，不要怕。”

徐然站起来，按住按钮，“哦，我们没事。”

“谁说的！我都要吓死了！谁说没事的！”男孩死死抱住徐然。

徐然只好伸手搂住他的肩，“我在的我在的，你要相信姐姐。”

男孩把头靠在徐然的肩上，“姐姐，我怕我怕！”

徐然感觉到肩上有微微的潮湿，这小子，哭了。“不要怕，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听，和我们通话的人一点也不紧张。”

“姐姐，我都好久没有看到妈妈了。我爸说今年的暑假，我可以去和妈妈过。要是我出不去，妈妈就看不到我了。”

“不会出不去的。”徐然摸着男孩的头。“你很快就可以去看妈妈。”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国。我奶奶说她不要我了。”男孩抽泣着。“我爸成天就知道做生意，挣钱。从来不陪我。家里除了保姆，以前还有两只拉布拉多，后来死了一只，还有一只出去溜达的时候丢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了。”男孩叨叨咕咕着，“我爸老是要给我找后妈。那些女人，都是假惺惺的对我好。我知道的，她们都是冲着我爸的钱来的。所以我就使劲用钱，才不要便宜她们。”

徐然苦笑，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想起这些事情，也真是服了他了。”好了。总归也有真心对你的人的。你不要太偏激了。“

“才不是！”男孩趴在徐然的肩头，涕泪纵横，“全部都是假惺惺的。”

“好吧。你不要理她们就行了。”男孩的重量大半都压在徐然的身上，徐然觉得，电梯门再不开，她会被压死。

“姐姐。我不是不喜欢上学。我只是……”男孩抽抽鼻子，“我是想多见见爸爸。我被除名，他才会叫我到公司来。”

徐然拍着男孩的后背，“爸爸妈妈都是爱自己家小孩的。你啊，好好同你爸爸谈谈。告诉他你的想法。他会明白的。”

“真的会吗？”男孩抬起脸。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当然。”徐然搂紧男孩。

听到有人被困在电梯里，路之恒心头就抽紧了。算算时间，徐然应该上来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她，不会是正巧碰到了那部故障电梯吧。

路之恒冲出办公室。

电梯口竖着故障检修的牌子，有抢修人员在忙碌。路之恒还没到电梯口，就被拦下来。

“先生，不能过去。在抢修的。”

“里面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路之恒焦急地询问。

“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男孩子。”

“知道确切的身份吗？”

“女孩子是去二十楼的。男孩子是顶楼华景房地产董事长的儿子。”

路之恒的心被恐惧牢牢抓住了。他的然然，真的在电梯里。

有一个魁梧的男人也奔跑着往电梯口冲，同样被拦下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男人拉着拦住他的人的衣袖。

“你们都不要紧张。我们在抢修的。里面的人刚刚和我们通过话了，都很清醒。”

“董事长，你不要急。我刚才去打听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会就能解决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微胖男人，一边抹着蛮脑门的汗，一边安慰道。

“我儿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的一塌糊涂。可是他，就是最怕黑。”魁梧的男人转过身，喃喃自语，“我今天不该把他叫过来的。”

魁梧男人看见路之恒靠在墙上，“电梯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是你的家人吗？”

路之恒握住男人伸过来的手，“是的。”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儿子在里面。”男人目光暗淡，“我是华明亮。”这个城市里赫赫有名的房地产老板。拥有包括这栋大楼在内的多处房产。律师事务所的房东。

事务所经济方面的事情都是吴天一负责的。虽然公司在同一栋楼里，路之恒还没有见过华明亮。

“路之恒。”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都是行业里的精英，彼此都是听说过对方的。

不过现在谁也没有心思攀谈。各自默默靠在墙上，等候消息。

华明亮忍不住摸出香烟，抬眼就看到墙上的禁烟标志，只好把烟盒塞进口袋。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定下心来，开始不停地踱步来来去去。微胖男人是他的秘书，看自家老板焦急的样子，也跟着一步一步地乱走。

“你，不要呆在这里！回去，干活去！”华明亮烦躁地赶走了秘书。

“我儿子叫华生。昨天被学校除名了。我叫他过来，是想好好揍他一顿。这已经是第三所学校了。真是不争气的小子。”华明亮对着路之恒说。其实他并不在乎路之恒是否真的在听。他只是想说话而已。

“可是，揍了他又怎么样呢。每一所学校通知除名，我都揍他。到了下一次，还是一切照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他从小就没有母亲照顾，我又忙着工作。实在是疏忽他了。只要他平安，我以后再也不会打他。”平时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颓然地低下头。

路之恒沉默不语。华明亮的话他的确是没有听进去。他在心里不停自责，真不该脑子一昏，听从了徐然的主意。

两个人都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难熬。

紧闭的电梯门外，传来很多人说话的嘈杂声音。

徐然拍拍男孩的背。“你听！有人在外面。”

电梯门咣当咣当响了几声，一线亮光透进来。正好投到男孩的脸上，他脸上的泪珠和耳朵上的耳钉闪了闪。

徐然伸手抹掉男孩的泪水，“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一线亮光很快就变宽，然后整个门被打开了。有清新凉爽的空气进来，徐然和男孩都长长地透出一口气。

徐然同男孩相互扶着站起来。

路之恒拨开人群，一把抱住徐然。“然然！你没事吧？”

徐然伸手环住路之恒的腰，“我没事，大哥。”她能感受到路之恒绷得紧紧的肌肉，大哥一定担心死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华明亮拉住呆呆站在旁边的儿子华生，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华生很紧张地看着他的老爸，“没……没事。”他本来就是闯了大祸的。为了让他老爸更加生气，就穿了这身平时华明亮最讨厌的衣服，还特地在耳朵上打了个耳洞。他不怕他的老爸，满脸愤怒地对他狠狠挥动拳头。倒是现在，看到老爸一脸的温情，还真的是有点发怵。

“过来吧。”华明亮伸手拨一下华生耳垂上的耳钉，明显地感觉到儿子的龟缩。他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子也没事吧？”

“我们……都还好的。”

父子俩转头看看被路之恒搂在怀里的徐然。

徐然脸上只是淡淡地化了点妆，虽然在电梯里闷得出了汗，倒是也没有花掉。头上盘的发髻略有些凌乱，簪子还好好地插着，垂下两粒小小的珍珠，微微颤动。

身上的旗袍，却是不能看了。背后蹭了一大块黑灰，前襟皱的一团糟，左边肩膀上还湿了一大片。

华明亮看看儿子华生通红的鼻头，差点笑起来。小姑娘穿的旗袍看起来做工精良，被揉搓成这个样子，多半是他儿子的杰作。

“路律师，她还好吧。”华明亮转身走过去，“谢谢你啊，小姑娘。”

徐然被路之恒搂着，不好意思地抬起脸。她看见华生朝着她使劲眨眼努嘴。“我要谢谢小弟弟的，谢谢他陪着我。”

华生对着徐然伸个大拇指，摇了摇，然*拳拍在胸口。

“不管怎样，你们也算是患难与共。给我个面子，一道吃个饭，压压惊。”华明亮心里是清楚的。小姑娘善解人意的很，这种时候还记得很仗义地维护一个陌生少年的自尊。

“改天吧。”路之恒倒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徐然看起来很镇定，只有他才知道，抱在怀里的女孩一直在发抖。“你的公子也需要好好定定神。”

“行！以后有机会的。”华明亮爽气地带着儿子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