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陈远航前脚刚跨出书吧，后脚，林思雅就用力关上了门。

风铃叮铃叮铃响个不停。陈远航摸着下巴，哑然失笑。看来是被彻彻底底的嫌弃了。

在一家跨国公司，陈远航本来有份不错的工作。公司要往中国派个驻外的办事人员，他争取到了这个职位。可是他的女朋友坚决反对，说好不容易出的国，也算是功成名就。现在又要回去，发什么神经。陈远航解释了很久，他好几年没有回家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陪陪家人。再说，这个职位也蛮好的，待遇一点也不比在本部低。女朋友却认为像他这样基本就是被流放了，以后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再也回不到本部了。

两个人在餐馆里争论起来，引的旁人侧目。陈远航只好压低声音软言几句，想先息事宁人算了。女朋友却还是不依不饶的。他一下子火了，丢下餐巾，转身就走。回到住处，整理了行李，当天就订了机票回中国。倒是真的昨天才到的。因为是提前回来，可以在家里歇几天。正无聊地在小区里闲逛，看见书吧就想进去逛逛。

陈远航转身。透过书吧的玻璃门，他看见刚才对着他怒目相向的高个子女孩，正附身在吧台上，伸手抚摸坐着的女孩的短发。似乎在安慰她，短发女孩看起来脸色苍白，垂着眼睛，却仍然极力保持着笑容。

有意思，这个书吧里很有故事啊。陈远航对着书吧吹一记口哨。姑娘们，来日方长。

徐然的脸上一直在微笑，只是她的心还在震惊当中。

有多少年了，没有看到过那个年轻男孩阳光灿烂的笑脸。家里人刻意收走了所有照片，连她手机里仅存的一张偷拍的侧面照片，都被徐小弟删掉了。当时徐小弟惶恐地道歉，她只是笑笑，就算了。她心里很清楚，徐小弟不会无缘无故拿着她的手机玩，然后无意中误操作了，肯定是在长辈们的授意下，故意删掉了照片的。

就连在梦中，也没有再看到过他的笑脸。徐然捂住脸，一直想着要微笑要微笑，现在觉得脸都有点僵了。

“然然，你真的没事吧？”林思雅担心地摸着她的头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路大哥？”

“我没事的。”徐然抬头，“就是吓了一跳。”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林思雅转过脸，看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慢慢远去。“就连背影，都很像啊。难道，真的是路家的什么亲戚吗？路大哥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吧。或者同母异父的，也说不定。“

“思雅，不要乱猜了。他不是说他叫陈远航嘛。”徐然翻开登记簿，“应该和大哥没有关系。”

“我都说了，不要让他办卡。”林思雅努努嘴，“你倒好的，还给他办的是最高的会员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然宝宝。

“送上门的顾客啊，为什么拒绝呢？”徐然浅浅一笑，“你不用担心，他不是小航，只是和小航长得像而已。我心里有数的。”

有数是有数，可是经常看到一张曾经深深爱过的人的脸，在眼前晃过来晃过去的，心里能舒服吗？林思雅腹诽道。她摸摸袋子里的手机，还是要尽快同路大哥说一下的好。

在徐然的面前，她也不好朝着路之恒详细说明。她本来就是个心里有话，必定要一吐为快的人。于是整个下午，林思雅都心不在焉，过得真是度日如年。

大概是她的意念太强大。没过多久，吴天一同着陆之恒一道来了。

“宝宝啊。”吴天一进门头一桩事情，就是抱着小公主亲个够，“想死老爸了。”然后转身，在林思雅脸上啵一记，“老婆，你越来越漂亮啦。”

林思雅轻轻捶他一下，“神经！也不怕人家笑话。”

“谁会笑我们啊。”吴天一挤挤眼睛，“这两个人吗？他们什么没看到过啊。早就见惯不怪了。是吧，路之恒。”

路之恒照旧不理睬。他朝着徐然笑笑，“今天事情结束的早，我就跟过来看看。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弄。”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徐然倒一杯茶，递给路之恒，“大哥就不要去忙了。等等回家，拿妈妈准备好的就行。”

“我们什么时候去你的老房子玩玩吧。路之恒。”吴天一坐在沙发上，逗弄着女儿，“房子也快拆了，以后就看不见啦。”

“对啊，我也很久没有去了。”林思雅揽住徐然，“还有以前我兼职的酒吧，听说这次也在拆迁范围之内。找个时间，一道去玩玩。你不是最喜欢那个唱歌很性感的歌手吗。再去听听她的歌。”

“那个人还在酒吧唱歌吗？”徐然点点头，“好的，什么时候去呢？”

路之恒并不赞成旧地重游。不过他看徐然很坦然的样子，也没有极力反对，“你看呢？”

“不如就今天吧。”吴天一提议，“我们把两个小的安排好。来个四人约会怎么样？”

“约会啊？那就从吃晚饭开始，看电影，泡吧。全套！”林思雅兴奋不已，“可是，小孩怎么办？”

“找阿姨啊，请她加个班。”吴天一摸出手机，“我来和她说。”

林思雅突然想到，“她儿子今年要高考了，说天天要回去做饭，给她儿子增加营养，现在都不肯加班的。”她沮丧的垂下肩，“空欢喜一场。”

徐然歪着头想了想，“你们不嫌烦的话。可以送到我家，我爸爸妈妈都有空的。”

“真的可以吗？”林思雅的眼睛都放光了。“会不会太打扰了？”

“我爸爸妈妈都喜欢小孩的，我爷爷更加喜欢。过年的时候，你们去拜年，他们那个样子，你们都看到的啊。”的确是的，徐爷爷看到吴天一的两个萌宝，抱在手里都不舍得放开。徐爸徐妈也是稀奇的不得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吴天一拍拍大腿，“然然，去微信群里请假。思雅，回去收拾东西，我马上送你去然然家。开始行动吧。”然后，他转头看着路之恒，“你干点什么呢？”

路之恒瞥他一眼，“我来收拾书吧。”

“对对对。不错，很自觉很自觉。”吴天一抱着女儿，揽着林思雅，回去准备了。

路之恒帮着做关门前的清理。转头就看见，徐然踮着脚，伸长手臂，把书往最上面一层架子塞。他过去，站在徐然的背后，接过书，很轻松地放好了。

“还有吗？”路之恒轻声说道，“这上面的我来放。”

他垂下头，下巴靠到徐然的头顶。绒绒的短发，蹭得他心猿意马，他咽下满心的欢喜。“想到哪里去吃饭？”

“等会问问思雅吧。”头顶传来的声音似乎显得格外的低沉。徐然忽然有点耳热心跳，她蹲下身，塞了一本书到书架最下面一层。

路之恒眼前突然空出来。他低头，看着徐然故作忙碌的背影，浅浅一笑。

打扫整理完毕，四个人的约会开始。

一切照旧。

酒吧四面五彩缤纷的灯光，老板热情的笑脸，驻唱女歌手性感的声线。甚至，连吧台上装在玻璃大碗里的免费薯片，都还是以前的味道。

徐然恍惚觉得，时光依旧，她还是从前那个快乐的女孩。也许，那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孩，马上会从大门外走进来，朝着大家打招呼，“嗨！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不见啊，小航！不，今天看到他了！在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又看到他了。

“大哥，我今天看到小航了。”徐然在路之恒的耳边轻轻说道。“他还是以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路之恒惊讶地回头。

女孩的眼眸，如一汪午后烈日下的湖水，波光潋滟。让他迷惑，却宁愿沉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