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除夕夜。晚上还没到十二点,三个老的都吃不消了,一个个打着哈欠进了房间。留下路之恒陪着兴致勃勃的徐然,裹着棉衣,在阳台上看烟花。
徐然之所以精神百倍,是因为喝了路之恒孝敬徐爷爷的老普洱——纯粹是她想喝水,又偷懒不想自己去倒,正好路之恒去帮徐爸挂灯笼,不在边上。顺手就把徐爷爷的茶喝掉了——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徐然拿着望远镜,撑着窗台,“啊呀,这边的好看。啊呀,那边的时间长。到现在还没完。一定是个很大很大的烟花桶。快看快看!这个像蘑菇,那个像,像伞……那一个个到处乱窜的是什么啊?……”
路之恒对烟花不感兴趣,他靠着窗台,看徐然。
窗外五彩的烟花此起彼伏,徐然的笑脸一会亮一会暗。嘴里叨叨咕咕地品论着今年的烟花不如前两年的。她最近看起来胖了点,脸有点圆嘟嘟的了。伸出来的手腕却还是细细的。徐妈说她骨骼小,以前是靠着一身脂肪撑着,这几年瘦下来了,个子更显小。这二十年的饭看来是白吃了。
路之恒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多吃点,长胖一点。
徐然的胳膊撑累了,她放下望远镜,回过头。就看见路之恒微笑着的脸,深黑色的眼眸里映着烟花五色的光,似星光摇曳。如水般,从她的脸上,慢慢地铺下来,淌过她的脖子,漫过她的手臂,缓缓地浸透全身。
她的脸腾地红了,“我……想睡觉了。”逃也似的,跑回房间去。
路之恒愣了一会,摇头浅笑。倒是跑得蛮快的,和兔子一样。
徐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总觉得一直听到鞭炮声。然后,一个超级大的鞭炮爆炸了“砰……”。
其实是徐家小弟砰地撞开房门。“我就知道,你还在床上。”
徐然困得眼睛还睁不开,拉了被子直钻进去,“啊呀,你又不敲门。我告诉小叔叔。”
“为什么要敲门啊?”徐小弟把鞋一脱,“给我点被子吧,好冷啊。”
“你,这里是女孩子的闺房啊。你是男人怎么可以乱闯啊!”徐然紧紧抓着自己的被子,“你还,你又抢我的被子!”
“闺房有什么啦。又不是新房。”徐小弟和徐然是徐家同辈里,相差年纪最小的两个。说起来是差一岁,其实两个人是同年的,一个年头一个年尾。
两个人相伴着长大,性别的不同根本就没人放着眼里。徐小弟迫于长辈的压力,嘴里是姐姐姐姐的叫着,心里真心是没有把徐然当成过姐姐。特别是高中以后,徐小弟的个子直窜上去,从仰视到平视最后居高临下的俯视,也就是在一年半多点的时间里。姐姐这个称呼,再也不愿意叫了。
嘴上是不叫,不过心里还是真疼爱这个徐家唯一的女孩。他的疼爱方式就是,你是我的哥们。世界上谁也不能欺负你,哪怕自己打不过,也要拼命冲上去。
“你出去!我要起来了。”徐然伸出头,“不许把你的臭脚伸到我的被子里。”
“好姐姐,我的袜子很干净的。就捂一下嘛。”徐小弟撒娇道。
徐然一个哆嗦,“你,你不要吓我。”
小婶婶推了门探头进来,“然然,还睡着呢?”
“婶婶,你看他,又来捂我的被子。”徐然誓死捍卫自己的被子,朝着小婶婶告状。
小婶婶进来,揪着自己儿子的耳朵,“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在女孩的房间里瞎捣乱。你懂不懂的难为情啊。”
徐小弟被自己老妈拉出去。徐然终于可以定定心心地穿衣起床。
先头部队是小叔叔一家,后面还有大队人马。徐然动作加快,等等人多了,就真的是难看了。
徐然一出房门,就看见路之恒。她恍惚了一阵。好像睡觉前看见的这个人,怎么刚刚醒过来,就又看见他了,“大哥那么早就来啦。”
路之恒不置可否,“早上吃点酒酿圆子,好吧?”
“好的。”从洗脸池里抬起头,徐然想起来了。徐爷爷已经说过了,这个年,路之恒住在这里。往年,路之恒都是十二点过后回家的。今年,徐爷爷一定要他住在这里,“一个人回去干什么?过不了几个小时,还是要过来的,也不嫌麻烦。住在这里。又不是没地方睡。听话!”
于是,徐然开始各种不自在。
徐家的人觉得她不自在得太奇怪了。每年都看到路之恒,从开始的关注,到现在,熟悉到可以忽视。如果,他不在这里,倒是要好好问问为什么的。
“难道,大哥住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妥吗?”徐然偷偷观察,众人个个神情自若,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别别扭扭的,不禁纳闷。“好像真的只有我。”
觉得自己是另类,徐然很沮丧。垂头丧气地打不起精神来。徐妈心疼她,“烟花有什么看头的。看你那个样子,就是没有睡好啊,去躺一躺吧。”
徐爷爷则笑着招呼徐然,“去,帮爷爷把茶叶拿来。就是小路送来的。”
徐然答应着,拖拖沓沓地去书房,找爷爷私藏的宝贝茶叶。
茶叶罐子放在书架的上面。徐然踮起脚尖,手指头只碰到一点,她缩回手,思忖着。找个凳子爬上去。
一只胳膊,从她的头顶伸过来,拿起了茶叶罐。
徐然回身。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路之恒站在她的身后,靠得很近,她这一转身,就是贴着了他的胸口。
马上就转过去,似乎又太明显。徐然抿抿嘴,“长得高,还是,还是蛮有用的啊。”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路之恒只是想帮徐然一下,现在这个局面,倒是没有预料到。他知道徐然肯定是难为情了。可是他一直想的人,现在靠他这么近。实在是不舍得走开。
徐然就觉得,头顶上感受到的气息越来越热。
路之恒看着徐然脸上蔓延开的淡淡红色,慢慢的越来越深,两个眼珠子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心里突地泛上来一个泡泡,扑的破了,一丝甜味悄悄地扑出来。
“找到了吗?”徐爷爷的声音传过来。
徐然伸手推开路之恒,三步两步地窜到书房连着的小阳台。小阳台和她的房间阳台是连着的,她是躲回房间去了。
路之恒拿着茶叶罐子,微笑着,慢慢踱出书房。
客厅里的人眼睛一瞄,指使的是徐然,拿了出来的是路之恒。彼此心照不宣地眉来眼去。
“书房里发生什么了?”
“一定很精彩。”
“谁去探究一下?”
“你去。”
“你去!”
“还是你去。”
“为毛又是我?”
“因为,反正你老是被然然揪耳朵,再多一次也无所谓。”
“万一 ,这次不光是姐姐揪我的耳朵,再加上路大哥,咋办?”
“反正你的耳朵天生就是招风耳朵,也揪不坏到哪里去的。”
“耳朵会揪坏掉的!我还没有女盆友!不去!”
“小子!去不去?不去,扁你!”
徐小弟委委屈屈地往书房去,路之恒叫住他,“书房里没有人。”
“啊?”瞬间蒸发?
路之恒指指徐然的房间门。
那,就不好去了,女孩的闺房哦。徐小弟终于找到借口,坦然地坐下来,摸出手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