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路之恒经常出差。工作流程都是烂熟于心的，就算是稍有意外，多半也能迅速解决。因此总是能缩短行程，比如预计五天做好的事情，他三四天就能完成。

为此，吴天一欣慰不已。这样的员工，多多益善啊。一年下来可以省好多差旅费。说归说，轮到他出去，却从来不会省哪怕是一天的旅馆钱。

所以，路之恒不喜欢同吴天一一起出差。

“路之恒，不要臭着脸啦。”吴天一扣上安全带，关上手机。“我可以调高你住的旅馆档次。还能决定给你吃街边摊还是星级饭店。和我一起出去，你应该觉得荣幸之至。”

路之恒垂着头，仔细查看手里的卷宗，连瞥他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啊呀，你放松点啦。”吴天一才不管身边这个人有没有回应。想说的话总归要说的。要是因为路之恒没有反应就不说。到最后被憋死掉的人只会是他自己。“反正，预计一个礼拜的行程，一分钟也不会少掉。”

路之恒抬起头，瞄一眼得意洋洋的吴天一。

哦哟，听进去啦。吴天一的双眼笑成了一条缝。“你就不要老是挂念着然然了。她在我家里，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出来了，就放松啦。”

“我们是出来办事的，应该不是出来旅游的吧。”路之恒摸出手机调到飞行模式，顺手拿出另外一叠卷宗，“你倒是放松的也太早了。”

“人啊，要学会自我调节。特别是我们男人。”吴天一摆出一副言传身教的样子。“你看啊。在思雅和孩子们的身边，我尽职尽责，做个好老公好爸爸。现在出来了，就让自己从这些角色里出来，恢复到以前单身的状态，无牵无挂。”

路之恒继续埋头用功。吴天一的理论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在他这里行不通。角色转换，谈何容易。他做不到吴天一的潇洒。把心里的牵挂放到一边？不，那样太委屈一直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让她受委屈？不不不，我会心疼。

吴天一从来都没有指望过可以说服这个冥顽不灵的师弟。他习以为常地把座椅调到半躺，舒服地伸伸腰，闭目养神。一两个小时的飞机，还看什么卷宗啊。养足精神，不是更加有利于接下来的工作么。

工作一如既往的顺利。

然后就是觥筹交错。

路之恒对这样的应酬向来不喜欢。被吴天一死拽着，总算是把这一个多小时的饭给吃了下来。

酒足饭饱，有人嚷嚷着换个地方继续。一群男人立刻做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色，个个都笑得暧昧。

路之恒微微皱眉。他知道这些人想去的地方。当然也不会真的胡来，顶多就是饱个眼福顺带着揩点油吃吃豆腐。他抬眼看看吴天一。

吴天一迅速接到豁过来的眼风。呵呵笑着请假。“你们玩开心点啊。我和路律师就不去了。”

马上就有人起哄。“哦哟，你们这就不够意思了吧。”

吴天一打着哈哈，继续捣糨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家有悍妻啊。路律师更不用说了，老婆年轻貌美，作起来要死要活的。吃不消啊。”

这个理由马上博得了一票大男人的同情。看看，看看。路律师一表人才业务精进，钞票赚的多多。可是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照样被老婆吃的死死的。所以说啦，表面看起来光鲜的人，谁知道私底下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路之恒无语地看着吴天一朝他挤挤眼。理由毫无新意，管用就行。

闹闹哄哄地在饭店门口分开。两个人也不去叫车，慢慢地散步回酒店，就当醒醒酒了。

“思雅知道吗，她这个悍妇的名声已经传到外地了？”

“有什么办法。”吴天一手插在黑色大衣袋子里，枣红色的围巾在头颈里绕了一圈，一派风流倜傥。“这帮人用这个理由打发最省事。以后，然然也会成为新一代悍妇哦。哈哈哈……”

路之恒也微微笑起来。他不禁脑补着徐然剽悍的样子。成天眉眼弯弯的然然，叉着腰做茶壶状？怎么想，都觉得画风奇特。“你不是一直都在说要放松的嘛。”

吴天一立刻正色道：“放松也要讲底线的好吧。再说，那种场合我们也不是没有去过。我毕竟是做爸爸的人，一定要洁身自好，才有资格教育孩子。”

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向来是璀璨的。街上人来人往，丝毫不比白天的车水马龙逊色。

这个城市没什么特色。拥有所有城市都有的相同的街道高楼，相似的商铺行人。走在马路上，如果不是听到耳边飘过陌生的方言，都不会有身处异地的感觉。现在的城市好像都是这样的。老房子一点一点被拆掉，原本狭窄的街道被拓宽。到处在兴建标志性建筑，无法掩饰的急躁和单调浮现在城市的上空。

“哎，我们到金店去看看。思雅快要过生日了。”吴天一不由分说，拉着路之恒就往旁边的金店跑。

路之恒对逛街这种事并不热衷。好在徐然也不喜欢，只有那些炫目的饰品店，才会让她滴答几滴口水。自从身边有了萧陌，可以做出更加炫目更加耀眼的饰品，她的口水当然不会再往外面去滴答了。

金店的玻璃柜台里装着灯，照着本来就金光灿灿的首饰，更加光彩夺目。

“你说，我买个什么好呢。”吴天一弯着腰，趴在台面上仔细挑选。“黄金是不是有点俗气？”他当然知道问路之恒等于白问，这个人是不会给他什么有意义的建议的。他只是习惯性地向同伴提问，有没有回答也无所谓。

路之恒的眼睛被另外一节柜台里的戒指吸引。白金戒托，镶一圈细细的碎钻，不奢华不起眼，却文静雅致。他想起那个被他藏进抽屉深处的戒指，还真有些相似。

那个戒指，是路之航去世后，在整理他的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路之恒觉得只会是小航买了准备送给徐然的。他想了很久，决定拿给徐然，也算是完成弟弟的心愿。可是徐然当时拒绝看到所有关于小航的东西。这个戒指，就被塞进了抽屉。

路之恒不时地拿出来，几次想交给徐然，却总是犹豫着又塞回去。一年一年地拖下来，越发地不想给她了。

似乎是因为不想让徐然睹物思人，伤心难过。也好像是因为怕她思念故人，而无视身边的他。

路之恒心里忍不住唾弃自己。你怎么可以有这么阴暗的心理：然然思念的故人，是你的嫡亲弟弟啊。

“在看什么？”身边，吴天一凑过来。“这个戒指吗？给然然？哦哟，你总算是开窍了。”

“没有。”路之恒转身。“我是看到这个戒指和小航卖给然然的那个很像。随便看看。”

“小航买过戒指给然然？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戴啊。”吴天一自认听到了超级八卦。“也没有听到思雅说起过。好啊，小姑娘居然藏的这么深。”

“你不要瞎起哄。”路之恒偏过头，看到吴天一兴奋的两眼放光。“我是在家里翻到的，想想大概是小航卖给然然的。”这个大嘴巴，该不会回去后瞎嚷嚷，把这个事情捅出去吧。“你回去不要乱讲！”

“大概？小航没有留下字条啊日记啊什么的吗？”吴天一继续好奇。

路之恒无奈，他怎么会脱口就说出来了呢。“要是有，也不用我想了。”

“你觉得只会是买给然然的？”

“不然呢？”路之恒看着吴天一接过店员给他开的票。“你先去付账吧。”

吴天一摸出皮夹子，抽出银行卡。“你弟弟会不会有你不知道的情史啊？”

“我不知道的情史？”路之恒抬起头想了想。“应该没有。他也没空啊。就是和然然，都是隔好久才能约个会。还有空闲同其他人发展？”

“也是啊。小航很喜欢然然的。在外面惹桃花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吴天一打开装了戒指的小盒子，向路之恒展示他费了半天劲挑的成果。“怎么样，还不错吧。”

路之恒点点头。不由得羡慕起他的吴师兄，可以大明大方地给老婆买戒指。

吴天一得意地收好盒子。“你真的不挑一样？回去也好哄哄然然啊。”女人么，天生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说不定，小姑娘一激动，就投怀送抱了。你也就功德圆满啦。

“要不……就选个手链吧。”路之恒踌躇了一会，挑了条白金手链，挂着一颗梨形小钻的坠子，倒也精巧别致。

吴天一在边上大摇其头。“你这个人！要送么就大方地送戒指，买什么手链。真是的。白白浪费我出的好点子。”

路之恒也不同吴天一多啰嗦，拿卡付账，接过包装好的手链，走人。

“哎哎哎！你这个就是滴滴刮刮地过河拆桥。等等我等等我啦。”吴天一小跑着跟在后面。“房卡在我身上啊。你走得快有用吗？”

到了酒店，吴天一抱着手机跟林思雅报告这一天的活动。这个晚安电话，通常是要打很久的。

路之恒靠着窗台。

夜色寂静，没有星星，只有一弯新月当空挂着，散发出冷清的光芒，却如水般温柔。

路之恒摸出手机，拨电话给徐然。“然然，还在书吧吗？”

话筒里略微嘈杂的背景，隐隐约约有人和徐然说话。徐然挪开手机，轻声回答。然后就听到她软糯的声音传过来。“嗯。你和吴师兄呢，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我们还出去兜了一圈。”女孩温软的声音如流水般轻柔地流过耳边，直淌进路之恒的心里，那颗有些微躁动的心瞬间安宁。杂七杂八的念头立刻从他脑子里飞掉，只剩下满满的欢喜和愉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