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彻底沦陷,阴云遮掩漫天晚霞,神像前叩首的信徒却迟迟不曾起身,队伍延伸至城门,整座城镇仿佛在这一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里。
皇甫诺言锤了锤发麻的双足,不知道月姑娘能否受得住啊。
他担忧地看向月浅曦,随即,额头滑下一排黑线。
她竟在趁机修炼?
有在场众多武者的灵力波动遮掩,谁会发现天地灵气汇聚的微弱动静?
忽然,月浅曦耳廓微动。
来人了!
双目蓦地睁开,抬头仰望苍穹。
中阶魔兽的威压自远端呼啸而至,无修为傍身的皇甫诺言刷地白了脸,与他一样的还有那些实力卑微的武者。
仅是这份威压,就足以让他们鲜血翻涌。
好一个先声夺人!
月浅曦悄然伸手握住了皇甫诺言发颤的手腕。
“月……”
“闭嘴!”她低喝道,继续输送灵力。
僵滞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皇甫诺言不再吭声,只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十二道白光降临在神殿前仅剩的空地上,光晕散去,魔兽消失不见,徒留白衣飘渺的十二人傲然站于人海尽头。
“是神庙的守护者!”有武者激动的惊呼道。
月浅曦抬起头,朝前方望去。
怎么都是男子?
那日袭击罪海的所谓神使,是清一色的女子,她原以为,神殿应当是个女儿国,竟是想岔了么?而且,他们的实力与那六名神使相比,根本不够看,不过是炼体六七重上下。
月浅曦扫了眼虔诚膜拜的人群,颇觉可笑。
在场的人比他们修为高者数不胜数,却甘愿诚服在弱者脚下,全无强者风范可言!
“今日乃神庙建成之日,亦是尔等表诚心之时。”中年男子屈指一弹,一个星芒阵出现在花圃中。
信徒自发站起,排成一条长龙,一个接一个走向大阵,极其虔诚地将备好的贡品放入阵中。
金芒微闪,贡品立即融入阵法消失不见。
而后,守护者持一碗干净见底的清水,点在信徒的额心。
“大帝神光会祝福你。”
还神光呢,神棍还差不多!
月浅曦偷偷腹诽,眼前这戏码,和打着神棍名义收刮钱财有何分别?
一群傻子!
奈何,天底下的傻子还真不少,就连她身边也有一个。
南诀握着从纳戒中取出的银卡,激动难耐的排在队伍里。
“真慢,轮到我得什么时候啊?”他不高兴地嘟哝道,只想一巴掌把前边的人通通掀翻。
“去,把他弄回来。”这小子,居然趁她张望之际,跑去排队献礼?
月浅曦朝皇甫诺言使眼色。
后者捏了捏拳,大步流星走向南诀,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抓了回来。
“诶?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才排到这儿的!”南诀奋力挣扎。
他前脚一走,后脚空缺就被后边的信徒堵上。
混蛋,他的位置没了!
南诀气得直磨牙,身形一闪,如同一条泥鳅,咻地挣脱了皇甫诺言的桎梏。
“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皇甫诺言侧身指了指后方的月浅曦:“是姑娘交代的。”
若无姑娘的吩咐,他绝对不会阻止南诀犯傻。
“浅曦。”南诀顶着张怨妇脸回来,一副求解释要答案的模样。
“晚上你就知道了。”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
月浅曦凉凉睨着星芒阵旁仙风道骨的十二人,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紫夜时分,最后一名信徒也送上了手中的贡品,十二名白衣男子挥手撤去阵法,召唤出坐骑魔兽,扬长而去,徒留下满城信徒聚集在街头巷尾,彼此询问着送了什么礼,当得知有人送了稀世奇珍,名器灵丹后,立即会引发一片羡慕佩服之声。
“你们去破庙等着。”月浅曦示意皇甫诺言和护卫先撤,自个儿则带着南诀一人,顺着守护者离去的方向追去。
寒风瑟瑟,吹打在脸上宛如针扎般生疼。
城镇东角金碧辉煌的神庙里灯火通明,隐隐能从紧闭的纸窗上,看见几道黑色人影。
月浅曦封住灵力,趴在房顶上,无声无息地挪开了一片琉璃瓦。
南诀奇怪的眨眨眼,用眼神询问她:他们来这儿究竟要做什么?
手指了指下方的神庙,南诀顿悟般垂头看去。
一张汉白玉桌上,堆满了玲琅满目的贡品,十二名守护者正围在桌边分赃!
“和往年一样,金银珠宝我们平分,罕见的灵丹和兵器放进纳戒里,等神使莅临,孝敬使者。”
“这些普通货色,没必要拿去污了神使的眼,不如咱们留下自己用?”一名守护者垂涎三尺地看着桌上的几味罕见药材,低声提议。
南诀听得心头无名火顿起,这些人怎么敢擅自私藏信徒献给大帝的贡品?
月浅曦迅速出手,点住他的穴道,拽着人飞下屋顶,如孤鸿极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什么人?”守护者敏锐地察觉到屋外的灵力波动,推窗一看,却连个鬼影也没有,“错觉吗?”
一路疾行出城,回到破庙后,月浅曦方才撒手。
“浅曦!”南诀怒火难平,第一次冲月浅曦发了脾气,“你没看见他们的所作所为吗?他们明明想霸占大家伙的东西!”
“所以呢?”月浅曦用眼神制止了想上前来的护卫,挑眉问道,“你想当面揭穿他们?”
“当然了。”南诀斩钉截铁的回道,目光如炬,似捍卫正义的勇士,无所畏惧。
“就凭你现在的实力是他们的对手吗?”月浅曦笑脸一收,气场全开,咄咄逼人的问道,“你或许想说,可以把所见到的一切告知众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信你,还是信神庙的守护者?恐怕你仗义执言的下场,是被当作挑拨离间的煽动者,遭到众人围攻!再者,你以为他们做这种事是一次两次?你以为,天镜之地的神使,不知道这些事?南诀,你别太天真了!”
荣宁大陆各地都设有神庙,谁敢说今次的事在别处没有?
他们既然敢做,就定是得了上头的默许,否则,哪来的胆子中饱私囊?
“不是的。”南诀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在她声声质问下开始动摇。
“信不信随你,你大可去试一试,看看结果是否如我所说。”月浅曦笃定的眼神,如利刃,刺入南诀的心房。
“试就试!”南诀愤然怒走,他不信这世上的人通通不讲道理!他要去揭发守护者的恶行!
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啊。
月浅曦面露几分怜悯,她几乎能预见到南诀成为众矢之的的下场。
在他从身前经过时,袖下手指微微一动,将灵力打入南诀的身体里。
若他遇到了生命危险,她会有所感应。
“少爷!”两名护卫愣怔后,立马跟上。
他们肩负着保护少爷的重责,怎么可以让少爷以身犯险?
“月姑娘,你为何要故意激将他?”皇甫诺言拧眉问道,南诀的性子姑娘不可能不知,这席话不仅不会让他信服,反而会促使他鲁莽行事,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她是有意而为之。
“有些事只有切身体会,才能让人醒悟。”月浅曦意有所指,“再说,他去制造混乱,不是刚好给了我们动手的机会吗?”
嘴角咧开一抹冷意十足的弧线,她很期待啊,当神殿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听说神庙里供奉的神像被毁的事后,脸色会有多精彩!
血洗罪海的仇人,她暂时杀不了,但不表示她什么也不能做。
皇甫诺言幽深的眸中掠过几许诡秘光亮。
“姑娘想怎么做?”
“就这般……”月浅曦附耳低语。
半个时辰后,城中一所酒楼里有武者掀桌而起。
“哪儿来的小子?胆敢在背后散播谣言诋毁神庙?”武者手握锋利双刀,泛着寒芒的刀刃直对南诀的脖颈。
“打死他!打死他!”群情激动的旁观者大声叫嚣,满脸凶狠。
南诀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狰狞扭曲的容颜。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没人愿意信他?
有好事者飞身前往神庙报信,十二名守护者再次出现在城中,身后大批拥护者尾随,如众星捧月般,朝事发地走来。
这小子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留下活口!
与此同时,人去楼空的神庙外,出现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扩散的精神力在神庙四周探查一圈。
“嗯?”有活人的气息?
月浅曦忙将精神力凝聚到一处。
气息传来的方向是在神庙里,而且,人数不止一个!可古怪的是,这几道气息时有时无,很是虚弱。
“走,我们进去。”
轻轻将厚沉的门推开,月浅曦一马当先在前边开路,掌心凝结一团赤橙色火焰照明。
神庙前端,是供奉亚斯大帝神像的大厅,地板以晶莹剔透的水晶铺成,纯金打造的四方墙上镶嵌有精美灯盏以及不少高阶魔兽的兽皮列为藏品,悬挂在四处。
月浅曦看得目不暇接,心头有些异动。
要是把它们都拿走,她哪用得着千辛万苦的收集兽核?
可惜,纵然能偷光,神庙丢失的东西,哪家交易所敢收?只怕她一旦交货,马上就会招来无尽追杀。
惋惜的目光从收藏品上挪开,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扇珠帘,里边便是她和南诀见过的房间,玉桌上的贡品已经不见了,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肯定是守护者离开时藏了起来。
房间的南面墙壁连接着一条漆黑走廊,走廊两侧,有共十二间厢房,想必是守护者的居所。
月浅曦摘下石壁上的灯盏,提在手中,仅靠火种照明,以她现在的修为和精神力,撑不了多久。
昏暗的走廊尽头,只有一面灰色石墙。
“姑娘,你在找什么?”皇甫诺言疑惑地问道,他们不是来捣乱的吗?
“嘘,别说话。”月浅曦竖起食指,倾身贴到墙上,敲了敲。
是空心的?
里面还有暗房!
她扬唇一笑,五指蓦地握紧,拳头包裹在乳白色的灵力中,轰然砸向墙面。
“砰!”
墙面裂痕突显。
拳头再次落下,连击数次,硬生生砸出一个大洞来。
灰尘如烟,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咳咳。”月浅曦扇了扇风,等到尘埃散去,才探头朝内部张望。
当她看清暗房里的景象后,整个愣住了。
四方的窄小空间里,吊挂着十多名血迹斑斑的少女,她们的琵琶骨皆被铁链贯穿,鲜血顺着悬空的身子流淌,滴落在地面泛着蓝色光芒的阵法中,如汨汨的河流,漫过阵法的纹路,缓缓汇入阵眼。
浓郁的血腥味飘荡在各个角落,那味道叫人作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