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你……你怎么来了?二姐,你二姐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呜呜……”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沈小凤,朦朦胧胧地听到了弟弟的声音,强撑起身子出了房门的她,一眼看到自己的亲弟弟,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声音里更是掩不住的委屈。“你那好外甥韩宁,和他那小老婆子,合起伙来欺负俺,把我这屋里的东西,全都给扔到了院子里……”见到娘家亲人的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伤心哭诉着。
“这两个不懂事儿的小孽障,可真是反天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宁宁!……二姐,咱大姐不是一直劝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嘛!算了,你就消消气,回头我一定帮你出气!你们这婆媳、儿子的,能有多大的*怨呀?……莲心,快把孩子抱过来,让咱二姐看看!……”本来已饿的头昏眼花的沈福贵,弯腰收拾着院子里尚没摔碎的锅碗,边宽解安慰着姐姐,边回头招呼着后面的妻子。
“福贵,……你们,你们又生了个孩子呀?现在计划生育如此厉害,你俩的胆子也太大了!这若是让小分队知道了,还不把你们的家给抄了?!……俺这儿都有好几家了,不单抄家封了门,还把男人差点打残了!……”接过章莲心怀里的小婴孩,沈小凤手抚着这可爱的超生娃娃,心情却沉重了起来。脑子里立刻想到那超生邻家的惨状,忧心重重着。
“何况眼下这四五个半大小子,就够你们挠头的了!……唉!这又多出了一个,可怎么是好哟……”本来气愤着儿媳的她,此刻却只剩下对弟弟的担忧了。
“没事儿,二姐!若咱实在没办法养着,咱……咱就把他送给别人家养……好歹是咱老沈家的一条根,总得想法子,让他把命给活下来……”被姐姐的一番话,恍如当头浇了一瓢冷水的沈福贵,脸上早已被愁容死死罩住了。面对二姐这家翻缭乱的日子,自知二姐这儿也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他,绝望地坐到了地上,黯然地喃喃。
“老五,姐夫说这话你兴许不爱听。这当下的形势,真的是容不下这小家伙了……就算是咱们想藏着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今,这‘小分队’就跟那红了眼的疯狗,天天噘着鼻子到处嗅……一闻到谁家要是多个孩子,他娘的,恨不得连人家的祖宗八代都给翻出来!……这是他娘的什么世道呀,生孩子还成犯法的事儿了……”沈福贵那沮丧的话语,刚好被下班进门的韩柱子听到了。深知计划生育政策严厉致极的他,语带悲哀地愤憾道。
“唉!你这不会是又跟老二家开战了吧?你跟他们上辈子是冤家吗?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望着一地碗碟碎片的韩柱子,眉头更是成了疙瘩。面对自己这三天两头,就上演一场战争的家,心绪烦乱地抱怨着。
“二姐夫,你也别生气了!孩子们都还年轻不懂事儿,慢慢就好了……”被韩柱子的一番话,彻底浇灭了希望的沈福贵,勉强安慰着对方。
“老五,别理他,你跟莲心进屋吃饭去!这老东西,都是他惯出来的好儿子媳妇!这如今还抱怨上俺了?……姐把饭菜热好了,你赶紧来吃饱了,好趁天还不晚回去想办法。莲心娘俩,就先在这儿藏两天……”看来沈小凤与儿媳的战争,是发生在开饭之前。已点着火将炉子上的菜饭加热了的她,对丈夫的抱怨极其不愤地嗔怪着,招呼着自己的弟弟和弟媳。
“走,姐夫,咱们洗洗手一起吃饭,这天大的事儿,咱也得吃饱了再解决!俺这一天了,都还没吃上口东西呢,还真是饿坏了!……”半路上就已饿的走不动的他,被进门后的这一切给闹的,直至此刻二姐喊吃饭了,才又感知到肚子的强烈抗议。生怕二姐两口子再闹别扭的他,忙苦笑着约邀着道。
……
“强驹,你快点把饼子还给妹妹!不然我一脚踹死你……咱爹娘都不在家,可没人护着你!……快给!俺看你再敢咬一口?……”无可奈地往回返的沈福贵,回到沈家堡时已是黄昏时分了。刚踩上自家的门台,就听到屋内乱嚷嚷的闹成了一团——女儿哇哇的哭泣声;长子叫嚣着的威吓声,以及另外两个儿子的起哄声……感到脑袋就要爆炸了的他,眼前一阵阵的直发黑。
“国驹,你就是这样替爹娘管家的吗?啊?把弟弟妹妹惹得齐哭乱叫的!……”一脚踢开了房门的他,指着长子的鼻子暴跳着。
“强驹抢宝婷的白面饼子,把宝婷都给夺哭了!我是老大,能不命令强驹还给宝婷吗?这是我的错吗?就你这破家,谁还乐意管?俺们连个白面饼子都吃不着……”遭父亲喝斥的沈国驹,此回还真真是以一个大哥的姿态,照管着弟弟妹妹。虽然脾气上霸气了些,但那也是天性使然。一心维护着妹妹所享受的白面待遇的他,倍感委屈且不服气地顶撞着。
“好,好好……是爹的错,是爹错怪了你了!爹没本事,没本事让你们都能吃上白面饼子……”被儿子噎的无言以对的沈福贵,两行泪水已流进了嘴角,声声哽咽着道。脑子里那纠结了一路的念头,此时更是扯肺撕肝地,明朗了起来。
……
“爹,你告诉俺,俺到底是谁?……”十八年后的一个秋天,也就是沈强驹带云燕回来的前一年的秋天。一个叫苗成龙的少年,冲着他那面现惶恐的父亲,大声质问。
自沈福贵下定决心,将第五个儿子送给别人之后,悄悄消失的儿子,就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知道下落。
每年秋收之后,他们都要买上些鱼肉馒头等,假装成亲戚,去看望一下儿子。就算是沈福贵不在了之后,身为母亲的章莲心,也依然如故。
“成龙,快回家吧。你那沈家婶子,又看你来了!……咱爹娘看到她就不高兴,也不知道如今她男人都不在了,她还年年来个什么劲儿!真是的……”收养章莲心之子的人家姓苗,被唤作苗成龙的少年,正是她那忍痛抛舍的五儿子。当其来至苗家,开口要求见儿子时,苗成龙那被派出去喊他的姐姐,愤愤不满地同其叨叨着。
“谁知道她为什么来呀?俺也纳闷着呢!……俺曾问过咱娘,咱娘说:是因为俺长的象她儿子,她儿子小时候给丢了!所以就每年来看看俺,就当见到儿子了呗……其实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的,是吧姐姐……”亦是一肚子困惑的苗成龙,却语带同情地解释着。
“大哥大嫂,俺知道如今孩子长大了,也懂事了!按理儿俺是不应该再来了……可俺,可俺实在是太想孩子了!你二位都是好心肠的人,把孩子给拉巴的这多大,这么好,俺这心里是说不尽的感激!请您放一百个、一万个心,俺就是到死,也决不会让孩子知道,俺是他亲娘的!要是那样,俺,俺还能算是个人吗?大嫂,您也是当娘的,请您看在一个当娘的份儿上,让俺,让俺每年,再继续来看俺儿子一眼吧!求求您了,大哥大嫂……”就在苗成龙的姐姐出门的空隙,直怪责章莲心的苗家妇夫,把个既思念儿子,又为自己的到来感到满心愧疚的章莲心,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声声致歉恳求着。
“看你儿子一眼?婶子,你说什么呢?谁是你的儿子呀?你的儿子不是丢了吗?……”与这个每年都带着好多好吃的来看自己的沈家婶子,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的苗成龙,早已抢在姐姐的前面跑回了家。一把推开门的他,正好听到章莲心最后的话,又见对方象个泪人似的,立刻惊诧地连连问。
“……啊……这……你这沈家婶子,是想她那丢失的儿子,给想疯了!……在满嘴胡说八道呢!你不是长得跟她儿子很像嘛,她就把你当成儿子了!……行了,俺这成龙你也看到了,快点走吧!……以后,求你千万别再来俺家了!快点走,快点走!……”没想到儿子会回来的如此之快的苗家夫妻,被儿子的问话给吓懵了。愣怔了半天方才醒悟的苗父,慌忙赶紧变通搪塞着。并恶狠狠地瞅着章莲心,厉声下着逐客令。
“不对爹,你这话不对!俺这婶子想他儿子,来看看俺,又不会把俺看的少去一块肉!你用得着这么排斥、反对吗?除非你肚子有鬼,你们怕她见到俺!……”苗父的反常举止,立刻让聪明的苗成龙,感觉出了不对劲。联想到学校门口那卖糖果的沈老伯,每次见到自己总是给自己糖吃,而且回答给糖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长的像他的侄子。
但他的侄子,却并没有丢!这怪怪的一切,在他此刻的脑子里,立刻联系在了一起“难不成,真有一个和俺长的一样的人?但这个人却并不象父母所说的‘走丢了’!卖糖的老伯姓沈,每年来看自己的婶子家也姓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脑子迅速思索着的苗成龙,越想越觉的蹊跷。
“告诉俺,爹!俺到底是谁?”已从一步三回头的章莲心,那两眼的不舍中,隐约感到了疼痛的他,突然大声喊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