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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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正月廿四,丙申日,宜破屋、求医,忌诸事不宜。

一早起来,饭桌前依旧气氛低沉,言小西帮着爷爷端上早就做好的早点,一共八小碟,做的是生煎馒头、三鲜小馄饨、条头糕、薄荷糕、排骨年糕还有三样精致小咸菜。

西洲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尚还冒着热气的小馄饨,泼着老街陈记香油的汤里混着蛋丝、虾皮、紫菜,煮烂的薄皮包裹着的鲜肉,口感咸香爽滑,咬上一口满嘴生香,回味无穷。

然而望着这两日日渐消瘦的肥胖君兰,西洲也变得没有什么胃口了,只瞧西海低着头不言语,这才说道:“近两日忙着猛虎的事情,三叔那边你可打探清楚了嘛?”

“我昨儿又去了一趟法租界的巡捕房,人都没让我见!”西海想起巡捕房那群恶棍的嘴脸,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保境安民的巡捕啊,分明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黑蛇,里里外外若是不打点清楚了,少给了半个人,都能找由头给你拦下来,就是不让你见人,有什么招!”

西洲喝了一口汤,这才轻声说道:“让大壮准备车,一会儿我去趟卧龙文家。”

言茯苓闻言吃惊的抬起头,犹豫的问:“少爷的意思是,这事要去求文老爷子不成?”

“文老爷子在上海的人脉深厚,与法租界几个领事还有帮办都有交情,如今上海不太安稳,此事到头来还给托到文家。”西洲嘴上这么说,可心却并非这么想,他不找人,并不是他没有关系,只是昨夜才除掉了龟田太一郎,现在外面什么风声他并不知情,如果由他出面,难保不会惹人注目。

言茯苓打通了文家的电话,将上门拜访的时间约到了晚上,西洲吃完饭便自行去了书房,将琳琅阁近日的账目都捋了一遍,却定没有出错,这才取出一方木匣。

那木匣样式古老,乃是以龙眼木雕而成,这龙眼木来自于福建,与东阳木雕、宁波朱金木雕、云南剑川木雕,专供明清皇家雕刻。

木匣取于龙眼木中心,长约三寸见方,四角绣以海云纹,正中则镂空叠起,雕刻出一尊栩栩如生的饕餮神兽来,透出一股沧桑古朴之感。

再看这镂空的雕刻,一眼便能瞧出是出自行家大手,用是的“翁管形"的坯刀,用行家的话来讲,这叫做"砍大荒",先砍出一个雏形来,再用修光刀,慢慢的精雕细琢。

而这办法原本是木字门的雕刀技法,与他玉字门尚且不同,雕刀也不同,木字门雕刀分为圆刀、平刀、斜刀、玉碗刀、中钢刀、三角刀等等,种类复杂,雕刻工艺更加讲究炉火纯青。

而王西洲本身并非是木字门出身,能拥有如此精巧的木匣,只因为此匣内所装之物,对于琳琅王家来说,可谓是比之性命还要重要。

细细的铺开手中密密麻麻记载的琳琅阁各项出项收入账本,西洲按下木匣的玄扣,只见一枚古朴精致的玉印躺在匣内,那玉印四四方方,乃是汉印规制,取材于上品封门青,石质细腻温润,极易受刀雕刻,

印以如意海云纹为饰,中间穿梭雕刻了九条苍龙,伏藏于云海间,龙躯盘恒一轮日头。

这便是王家掌家玺印——九龙破海印。

此印出自王家祖上,于王家便是皇帝之于玉玺,一应账目只有盖此印才可生效,去往账中支应钱财看印不看人,同时王家名下各古董铺、米粮商行的地契房契产契,均有此印才可生效。

更为重要的一点,王家四脉,执此印者方为掌门人。

此印便是王家权力、财富、身份以及地位的象征。

当初明朝仁宣之治时,王家祖上乃是当朝文渊阁学士,兼任礼部尚书,辅佐帝王,又值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入阁,大开海上丝绸之路,造就仁宣之治,海晏河清,颇多有功绩,家族鼎盛。

后来那位祖上便雕刻此印,留与子孙后辈,以训诫子孙,勿忘祖上开业之艰辛,需洁身自好,勤奋刻苦,不为一时穷困所累,当有龙破云海悬日之时!

到了万历年,此印被历代王氏子孙奉为宝具,才特意找了文家一位前辈,雕刻了这一方木匣供奉起来。

但此刻,望着白纸上鲜红的印记,醒目的印着四字!

“耕、读、俭、勤”。

这四字代表的便是王家祖上对于子孙的告诫与家训!

传家两字,曰耕与读。

兴家两字,曰俭与勤。

此四字雕刻力艰之功深,字迹雄劲,泼红泥发于纸上,一如良纸之受笔墨。

西洲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位祖上雕刻此印时,对于子孙所给予的厚望,那位行将朽木的老人,借着微弱灯火,一手握见方玉石,一手执刻刀之笔,铁笔所行之处,石屑纷披,出如若天然崩裂的云纹,留下的线条痕迹被百多年岁月侵蚀,方呈现出那古拙苍劲的金石气息。

可西洲却长叹口气,想着这东西是祖先们以物寄情,而如今,王家竟是在他手中日渐薄暮,家中子弟泥沙俱下,如何不让他难受。

他望着不知不觉已经黑了的窗外,目光低沉,心中又想起了文家所说起的守护国宝之事,便有了三分决断。

北平,故宫。

经历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后的北平故宫,已经很多年头没有大规模修葺过了,此时当年康乾盛世的紫禁城,早已经随着八国联军一把大火,化为了昔日的梦幻泡沫。

荒草遍地的金水桥广场,墙皮脱落的大片宫墙,汉白玉石已经暗哑泛黄,有的地方甚至还依稀可以看见凝固的暗黑色血迹。

此时,这座偌大的宫殿,宛如一座真正的死城,随着二月无声的细雨,彻底淹没进了滚滚洪流的历史轨迹之中。

但在太和殿的广场上,却别有开面,端得热闹非凡,与前面死寂一般的宫殿宛如两个世界。

只是如今这个地方已经不叫紫禁城了,它的名字叫做北平故宫博物院。

1925年,10月10日,经过长达一年的紧张筹备,在乾清门广场举行了历史上第一次建院典礼,并于全国数十家报社以广播的形式,通电全国,向全中国人民宣布,北平故宫博物院成立!

随后北平故宫博物院又公开出版了《清室善后委员会点查报告》,此书上面详细记载了清廷遗留下来的各种文物,包括了三代鼎彝、远古玉器、唐宋元明之书法名画、宋元陶瓷、珐琅、漆器、金银器、竹木牙角匏、金铜宗教造像以及大量的帝后妃嫔服饰、衣料和家具等等百万余件。

虽然说这时的北平故宫博物院是囊括全中国的奇珍异宝,半数文物的地方,但相比于被外国人抢走的那些奇珍异宝,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不及圆明园中被烧毁抢走的,更有宣统皇帝与满洲日寇偷偷运走的,可谓损失惨重!

但、哪怕如此,这些沧海遗珠,也凝聚了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底蕴,是其他国家所不可比拟的。

是彰显一个古老民族先人们智慧与勤劳还有富足的结晶,更兼具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底蕴。

为此北平故宫博物院专门开辟了展室,举办各种文物的陈列展览,所有中国人都可以走近来亲眼瞧一瞧老祖宗留下的宝贝,这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可谓是梦一般的感受,他们何时想过,平民也能有一天走进帝王的宫寝,瞧一瞧帝家收藏奉用的宝贝。

一时间,大江南北无数文物爱好者齐聚北平,可谓是文人荟萃,一时之盛。

但谁也没有想到,好景不长,不过数年光阴,日寇便侵占东北三省,继而逼近华北,甚至数天前,传来山海关沦陷的消息后,让北平故宫博物院的成员们无不夙夜忧寐,寝食难安。

为此,为了保护文物的安全,不遭受日寇的抢夺与毁坏,众人决定采取文物南迁的政策,将百万件国宝中精华的文物进行装箱南迁,决定先运往上海,在行定夺。

“父亲,父亲,”宫道上,不过二十三岁的李明启拿着手电筒,捏着刚从上海发来的电报,匆匆来到了父亲李文儒的身旁,“上海发电了,第一批国宝已经安全抵沪!”

站在太和殿广场上,望着广场上十多辆卡车,还有那些匆匆被搬上卡车的箱子,李文儒这个年过五旬的男人,这个两鬓已经雪白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欷歔与伤感,更多的却是前途未知的迷茫与担忧。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望着眼前已经成熟多了的儿子,点了点头:“如此就好,今晚你便跟着这第二批国宝一起去上海,这里面可是有《祭侄文稿》这等重要的东西,别人去我不放心!”

明启消瘦的脸庞微微一愣,目光向着那正在装车的箱子上移了移,眉宇间竟是有了几分犹豫:“可是父亲,我怎么跟阿兰说啊?她还怀着胎呢,再说,锐东才三岁,我一走,家里剩下她们母子还有母亲大人,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李文儒目光一凝,望着垂丧着头的儿子,转身向着太和殿走去,语气不容置疑:“你跟我来。”

明启望着父亲已经不那么挺拔的脊梁,心中陷入了两难,只得硬着头皮跟上父亲的脚步走过去。

他父亲李文儒原本并非是故宫博物院负责南迁的院长,但是前任院长却在国宝南迁之际,遭受奸人污蔑,被迫离开,父亲这才受命于北平文政院,负责文物的安全与运送。

明亮的太和殿里,李文儒站在灯火下,在他面前摆放的是一套金象拉战车乐钟。

这一套战车乐钟外部全部镀铜,前面是一只健硕的大象拉着四轮战车,战车与象背上共载官兵11人,每个官兵都栩栩如生,身上甲胄之复杂精致,堪称精品。

而战车上的钟内共有6盘发条,包括启动战车活动的4套和钟走时打点的2套,象腹内的发条,能使象眼转动,以及象鼻、尾摆动。

象腹下一固定轮子,确定战车前进方向,战车前部则有一铜筒,上置鼓、号及兵器,筒内发条带动筒下车转动,是战车启动的唯一动力源。铜筒后面的方箱,内有发条,是控制方箱上指挥官的转身动作。车后部的车箱是乐箱,内有发条,车下有两轮,上弦分别在象腹、铜筒、方箱、乐箱处。

李文儒轻轻转动了发条,顿时寂静的太和殿里乐声自战车中发出,只瞧那战车沿着圆形轨迹运动,同时大象不断摆动着鼻子还有眼睛跟尾巴,后面战车上的十一个官兵,也全部都惟妙惟肖的动了起来。

可谓是精巧无比,精妙绝伦!

李文儒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钟是1770年制的,是当年大英帝国的皇帝亲自赠送给乾隆皇帝的礼物,这钟虽然不是故宫里面最为精致宝贵的,年份时间也不算长,可你能看出这钟曾经损坏过嘛?”

“损坏过?”李明启闻言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不断摆动的战车拉钟,摇了摇头,“看不出来,真是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

李文儒笑了笑,眼中露出一丝敬畏与怀念:“这钟在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时,就放在圆明园的阁楼里,被一个小太监拼死带了出来,可被人发现时,这钟已经坏了大半。”

李明启眉头一皱,看向父亲嘴角的笑容,问道:“是父亲修好了它?”

李文儒摇了摇头:“是我的师父修好了它,用了整整十年!”

“整整十……十年……”李明启险些喊了出来,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心中宛如被暮鼓晨钟狠狠的一震,直接敲击在了心脏上的震动感。

很难想象,是什么人,能用十年时间,敢用十年时间,去修复一座破损的钟啊!?

人生有几个十年,十年不是一天,一月,一年,你要一个人,用整整十年时间,反复去做一件事情,李明启此刻心中只剩下了无言的震撼。

李文儒轻声说道:“那年我十岁,便跟师父在故宫学手艺,那个时候故宫还叫紫禁城,宣统皇帝还没有跑,我亲自跟着师父从老太监手里把这钟请回来,师父答应那老太监,会把这钟修好,可是后来没过多久,宣统皇帝就退位了,老太监也死了,可师父还在修这钟。”

李明启低下了头:“父亲您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择一事,终一生!师公不仅仅是信守承诺,更是践行我们这些匠人一生所信奉的!”

李文儒眼角落下了泪水,望着那不断绕行的战车拉钟,仿佛又看见了恩师苍老的容颜再冲着自己慈祥的笑,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师公临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别的嘱托,只是重重的将这钟托付在我手上,告诉我说,只要人还活着,国宝就必须在,因为只要国宝还在,我中华民族的文化传承就没有断,文化传承不断,日本人亡我中华民族那便是一句笑话!而你,不仅仅是在守宝啊,你还是在守护这个国家啊,你是为了子孙在废墟上得以重建家园而留下了引路灯!”

李明启豁然抬起了头,眼睛望着父亲,早已经泪流满面。

李文儒看了儿子一眼:“我师父跟我说的话,今天我再传给你,明启,你要记住,你这肩膀上担着的不单单是中华五千年历史的文化传承,更是祖国兴亡的重担!这些东西若是叫日本人毁掉了,我们子孙就算日后可以将他们赶出中国去,可是除了那满目疮痍的废墟,他们还有什么?过了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子孙们早晚有一天会忘了老祖宗们,忘了自己的根,忘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曾经何其辉煌的历史文明啊!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根,留住,留在中华的大地上!薪火传承,生生不息,这才是我们故宫人的职责!”

李明启什么也没有说,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战车拉钟,望着父亲眼中的信任:“父亲,儿子在上海等您,还有这些国宝!”

说完李明启转身就走出了太和殿,殿外濛濛细雨敲打在历经风霜血火的琉璃瓦上,他抬头望着雨中脚步蹒跚,伞下大手牵着小手走来的那对身影,将怀里的钟抱得更紧了。

阿兰牵着儿子提着还热气腾腾的饭盒,挺着大肚子来给公公与丈夫送晚餐。

三岁的李锐东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太和殿前的父亲,拉着阿兰的手开心的大叫:“阿爸,阿爸在那!”

……

不多时,太和殿里传来阿兰的惊呼声:“上海?你说你要跟这批国宝去上海?你疯了嘛?你年前刚从江西回来,又要走?”

李明启不敢看妻子的脸,只低着头说:“这批国宝十分重要,我给亲自押运才能放心!”

阿兰脸上难掩失落,但也知道这是工作需要,问他:“那你这次,又要去多久?一年?还是……”

“不一定……”

“不……不一定……”阿兰望着低垂着头的丈夫,眼中泪水打转,“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找了你这么一个文物工作者!”

李明启望着哭泣的妻子,攥得手指发白,轻声说道:“国宝需要我,国家需要我!”

“国……国家需要你……”阿兰哽咽,“那,那我们母子就不需要了嘛?”

李明启没有说话,殿外却传来同事的喊声:“明启快点,车发动了,我们给走了!”

李明启没说话,只是别过头去,一咬牙,转身从妻子身旁离开。

雨越下越大,李明启看了一眼父亲,坐上了卡车,他透过倒车镜,只见妻子拉着儿子拼命的向自己挥手,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下来。

阿兰站在大雨里高举着手,一边哭一边大喊:“到了上海记得给家里发电报,天冷要多穿点衣服,不够的话就自己去买,别舍不得花钱,家里有我,你放心吧,我们的孩子出生后,我会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一个大英雄……”

想着家中五旬的母亲,三岁的儿子,待产的妻子。李明启没有回头,在这个风雨夜里,毫不犹豫的坐在车里离开了,外面是与他一样的故宫人,他们十几个人,挑着十八个担子,身影匆匆的被北平古老的夜色淹没。

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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