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云到冯春波办公室送文件，说：“冯主任，这个文件需要下午下班前批复。”

刘子云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把文件递到冯春波面前，冯春波伸手接过文件，看了起来。刘子云转身就要出去，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冯春波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哎，等等。”

刘子云赶紧回过身来，走回到冯春波的办公桌前，冯春波说：“这一段时间办公室的工作是不是很忙啊？”

刘子云不明白冯春波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在领导面前没有人说自己的工作不忙。即便是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聊聊天的人，在领导面前也会说自己的工作很忙，忙得团团转。有哪个人会傻到在领导面前说自己的工作很清闲呢？冯春波的这个问话似乎是多此一举，或许是上级领导对下级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但是，领导这么问了，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作为下级，回答是一定要斟酌的。一般情况下，回答不外乎三种，一个是“忙”，一个是“还行吧”，还有一个是“不忙”。当然，第三种回答是不可能的。第二种回答是一种比较含糊的回答，当你实在拿不准领导的意图的时候，说自己工作很忙又怕领导有什么事儿等着，就只能采取这种回答了。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采取第一种回答。刘子云看了看冯春波的脸色，见冯春波的脸色很平静，好像是没什么大事。他就说：“嗯，冯主任，挺忙的。”

冯春波轻描淡写地说：“随着工作的展开，办公室的工作会越来越忙。这样吧，你写个报告递上去，请求把小梁在大酒店那边的兼职给去掉，全力配合你的工作，或许会好点。”说完话，冯春波就又低下头去看文件。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对这件事的关心，好像是很随意的。同时，他也不想让梁思思知道他在暗中关心她。

刘子云答应着，走出去。如果是刚刚从事办公室工作的人，这个时候一定会心里充满着感激。感激领导对自己的关心。可是，刘子云做办公室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不会幼稚到这样的。

刘子云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从不多问，但是他却喜欢多想。每当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瞅着办公桌上的那盆君子兰，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着事情。如果有人进来，看到他那个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欣赏那棵君子兰呢。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喜欢想心事，但是他却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在想心事，所以，当有人看到他两眼盯着那棵君子兰，以为他在欣赏花草的时候，他总是会说：“哦，我很喜欢绿色植物，尤其是君子兰。”其实，他并不喜欢养花，那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一个样子罢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并没有急着去写那份报告，如果时间允许，他的习惯是先思考，等到摸透了领导的意图，然后再去写报告。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他写的报告总是很符合领导的口味。这是多年从事办公室工作的经验。他还有一个习惯，凡是主要领导（尤其是一把手）亲自交代的工作，他一般不会让下边的人去干，而是亲自去做。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在原平县组织部任干部科科长时，写的材料深受领导的赏识。也引起了冯春波的注意，在成立开发区管委会的时候，冯春波才亲自点名让刘子云担任办公室主任。

现在，刘子云就仔细回想着冯春波交代的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冯春波与梁思思之间的事情，他不会想到冯春波的真实意图。但是，他却知道梁思思现在是许志刚的人，想来想去，他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件事肯定是许志刚对冯春波说的。想通了这一节，又一个问号出现在他的脑际，梁思思兼任着大酒店副总经理助理职务，其实就是挂一个名而已，并没有多少工作可做。当初市政府办公室发了那个文件，刘子云就觉得很奇怪，他琢磨了好长时间，最后才弄明白，那是许志刚为了让梁思思从一个舞女到一个公务人员的过渡更合理一些。说白了，就是搞一个瞒天过海。让人看起来，梁思思是湖城大酒店招聘来的人才，当了副总经理助理，然后为了让她方便与开发区管委会的工作联系，才让她兼任了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这样一来，梁思思就很顺利地进入了公务人员系列。当然，后边肯定还由很多需要操作的东西，但是，这一切对于一个市委副书记来说，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现在呢？可能许志刚觉得这个过渡期已经完成了，可让刘子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不趁着韩晶晶卸任副总经理的时候，一并把这件事做了呢？那样的话，不显山，不露水，何必等到今天呢？

想了半天，刘子云也没想明白，最后他想，别乱想了，先按照冯春波的要求做吧。以后有空了，再仔细想这件事。他在电脑上起草报告。等到报告写完了，忽然就有一个灵感，他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他想，许志刚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让梁思思卸掉在大酒店的兼职，很有可能与马凤海有关。因为韩晶晶走后，马凤海兼任了大酒店的副总经理，今天冯春波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像是看到办公室工作很忙，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这就说明，他没有与马凤海通气，现在，梁思思的这个兼职是给马凤海当助理，冯春波没有与马凤海商量，就直接让自己写报告，这说明马凤海可能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什么事情呢？不可能有别的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垂涎梁思思的美貌，骚扰了梁思思。梁思思呢，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了许志刚。许志刚才让冯春波以管委会的名义，要求梁思思卸掉那个兼职。想到了这一些，刘子云的心里很为自己的聪明而高兴。它不仅起草了这份报告，而且这件事还不能在梁思思面前提起。因为，只要提起这件事，就等于是揭了人家的短。

刘子云拐着弯想了这么多，正好是冯春波所希望的。冯春波虽然暗中帮助梁思思，但是却不想让梁思思知道是他在帮助她。他知道刘子云于是总是好多想，他相信他和梁思思之间的事，刘子云并不知道，那么刘子云就会联想到许志刚的身上，那么他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梁思思。他故意那么做，刘子云果然就按照冯春波设想的想下去了。

等到上级的批复下来以后，刘子云立刻去向冯春波报告。冯春波让他把这个批复直接向马凤海汇报，并同时通知梁思思。

刘子云有点犯难，他怎么向马凤海汇报呢？这是一个批复，那么向马凤海汇报，就得连同自己写的那份报告一并拿给马凤海看。马凤海不就记恨自己吗？想了半天，他决定给马凤海打一个电话。电话里当然不能给他看文件了。自己说得含糊一点，马凤海知道梁思思的背后是许志刚，想必他是不会在这件事上较真的。好在马凤海除去开会和有事，一般是不来这边的。他先到马凤海的办公室门口听了听，房门关着，里边没有动静。他又走下楼，看了看外边，也没有马凤海的车。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拨打了马凤海的手机。手机一接通，刘子云说：“马主任，我是子云啊。”

马凤海问：“有什么事么？”

刘子云说：“哦，没什么大事。有一件事情，冯主任让我向你和刘主任汇报一下。”

马凤海只是“哦”了一声，没说话。

刘子云接着说：“是这么回事，市府办来了通知，免去了梁思思同志的大酒店副总经理助理职务。”

听了刘子云的汇报，马凤海的心里“咯噔”的一下，他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件事儿被许志刚知道了。自己原先估计梁思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许志刚，看来自己还是估计错了。在这一瞬间，他的冷汗已经淌下来了。他拿着话筒，愣怔怔的，忘了说话。

刘子云等了半天，没听见马凤海说话。马凤海没挂断电话，他又不敢先挂断电话。他想，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一定是马凤海做了出格的事，听了自己的汇报，他可能吓呆了。犹豫了一下，他只得说：“马主任，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马凤海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没有。”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马凤海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颓然地把身子依靠在椅背上。两只眼睛瞪着，瞅着躺在办公桌上的手机。脑子里真的是一片空白，心里更是慌乱得如同乱麻。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对自己说：由他去吧。如果许志刚到此为止，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如果他想整我，那我就只能跟他来一个破罐子破摔了。

当刘子云告诉了梁思思的时候，梁思思愣了一下，她和刘子云一样，首先想到的也是许志刚，可自己并没有把那件事告诉许志刚啊。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会是巧合？隔了一天的晚上，许志刚来到了皇冠花园，梁思思见他没有任何的异样，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她觉得有点奇怪。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她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卸掉了在大酒店的兼职。”

许志刚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说：“嗯，也好。韩晶晶走了，你没必要再去兼职了。”

从许志刚的表现，梁思思看出来这件事并不是他安排的，那会是谁呢？他想到了一个人，冯春波。她想，只能是冯春波。想到冯春波，她的心里忽然就掠过了一丝温暖，还有一丝忧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