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太阳,总是火辣辣的,但却不是炙人的那种,而是温温吞吞的让你不自觉的就会感到微微的热意。
柳府中人,上下兴奋着,各自勤劳的忙活着,张罗着,因为在外赴任的老爷和夫人,即将要回到府里了。其中,最兴奋的还要数燕姨娘,因为,柔弱本分的她,终于可以迎回自己的主心骨儿了。
柳芸芸没有参与全家人的忙碌,而是细心地在策划着铺子开张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盘腿儿坐在罗汉榻上,上午八九点钟的太阳,锐利但也不刺眼,日光将小书房照射的明净敞亮,柳芸芸趴在罗汉榻上的小几子上,认真的写写画画,却也难得的舒服自在。
“二小姐,马车套好了,柳大郎说,这会儿的出去,用不了多少时辰,日头就该大起来了,怕是会晒人,让奴婢问问您,一定要这会儿的去看嘛?”欢欢往屋里瞅了一眼,一边儿汇报,一边儿打起帘子,顺手把帘子斜挂在了墙边儿的小钉子上,让屋里更是通透了起来。
“啊?你刚刚说什么?”
柳芸芸没听清,从纸堆里抬起头来,看着欢欢问道。
刚刚满脑子都是各个世家大族的那些嫡母、姨娘们,在男人面前,一个个都是温柔如水,其实一个个都是暗藏心机,平日里无聊的有要发霉的征兆,所以打发时间最常见的手法就是工于心计、玩弄权术,男人瞧不起女人,不跟她们斗,所以女人只能跟女人斗,也算是人生一大爽事儿了。
其实,终其根本,还是男人太有钱地位太高导致的,这跟现代很多女性想坐在宝马里哭,没有多大的区别,房子、财产永远比男人的爱来的靠谱儿,摸得着看得到一些。
自己要做的是,风水上的生意,这风水上,男人多半儿选择的品种较为单一,不是升官儿就是发财,最多再加一个平安和健康,也就是了不起了,可女人不一样,求得也是千奇百怪,所以,做生意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客户需求,了解市场需要,才能很好地估算产品价值。
欢欢走到罗汉榻旁,在柳芸芸对面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双手托着腮,探着头扫了几眼柳芸芸书书写写的那些草稿纸,抬起眼皮儿又问道:“二小姐,您这真的是要加入‘宫斗’的大军了?”
显然,“宫斗”这个词儿,是柳芸芸教给她的。
“我斗什么?你家二小姐,显然就是想去宫斗,那也是不太靠谱儿的,咱跟人家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啊,人啊,不能玛丽苏的太过了,不然,会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的,那可就算是得了严重的精神病了。”柳芸芸轻笑了起来,把自己写好的一摞纸拿起来,码齐,交给欢欢,“去收好,然后跟柳大郎说,我换身儿衣服就出发,这房子,可是以后咱们的办公地点,可不能马虎了。”
欢欢自小儿就跟柳芸芸一起生活着,也一起慢慢长大,对于柳芸芸嘴里那些私下才会说的词汇,也了解的差不多,肚子里的词汇量也是比较丰富的,所以,听了柳芸芸这些话,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就拿着文稿出去了。
柳芸芸下了罗汉榻,伸了个懒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算是活动了筋骨儿,就出了小书房进了内室去换衣服去了。
换衣服这项工作,现在都是小朵儿伺候,所以,欢欢放好了文稿,并没有回来照顾柳芸芸换衣服,而是奔出去叫来了平安,柳芸芸发话了,得慢慢培养平安同学,让他尽快的成长起来,可以帮助柳大郎分担外务。
年初的时候,平安的老子娘就来请了柳芸芸的指示,因着平安也十八了,平安爹爹去世的早,想着能让平安和欢欢早点儿成亲,自个儿也能早点儿抱上孙子,也算是对得住去世了的平安爹爹。
柳芸芸问过欢欢的意思,欢欢这丫头,从小儿性子就楞冲的很,扭捏也就是一小下,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但也很快的点了头儿,就快速的扭着腰奔出屋子了。
害羞……小姑娘嘛,正常。
柳芸芸很开心,但心里也很空,总感觉日子如流水,就这么在你没意识到的时候,眨眼就流了出去,没有回头更没有留恋……
笑笑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得知欢欢即将要定亲了,晚上的时候,拉着欢欢的手,哽咽的说道:“要是往后平安那小子敢对不住你,用不着二小姐出马,姐妹儿第一个上去削了他的脑袋。”
欢欢也不知道是高兴地,还是也跟着感慨了起来,要知道,她平日里,可不是个感情充沛的姑娘,听到笑笑难得的一次直言,眼泪竟然也跟着帕拉帕拉的掉了下来,收也收不住。
本来正式定下了亲事儿,是个高兴地好日子,结果,俩傻丫头竟然坐在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选的地方儿,竟然还是灶房……妈妈个咪呀!
也许以后的日子里,偶尔暇余回首往事,这青涩的少女时代,都是每个女孩儿难得珍贵的怀念吧。
平安是个很干净的小伙儿,眼神儿灵活但为人却是难得的朴实忠厚,今儿个算是第一次跟柳芸芸出门儿办事儿,在打扮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一顶青色的僕头戴在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湛蓝色长衫板正儿的穿在身上,一丝儿的折痕都不曾有,腰上系着柳芸芸送给他的布帛绅带,点缀着几颗莹透的翡翠,看起来又有身份又有朝气。
柳芸芸换好了衣服,头上戴了斗笠式的帷帽,目的自然不是为了遮脸,而是为了防晒。
平安和柳大郎已经候在了二门处,看到柳芸芸过来,立刻上前行礼问安。
柳芸芸笑着摆了摆手,让俩人起身,看着平安表扬道:“今儿个平安这一身儿可真是显得更是俊朗了,大郎你说是不是?”
平安在大方,也是第一次出来办事儿,听到柳芸芸打趣儿,脸上一红,柳大郎笑着道:“可不是,平日里还没看出来我们平安管事儿是个俊俏郎君呢,看来,不管是男女,这都是人靠衣装啊。”
“看这个不会说话的,亏得还是当了那么多年掌柜的呢。”柳芸芸笑着把“战场”又转来了柳大郎这里。
柳大郎当了多年掌柜,跟柳芸芸也是自小儿就熟悉,自然了解这是柳芸芸再给平安找台阶儿,也不反驳,转了话题道:“今儿个欢欢丫头跟着嘛?”
平安的脸更红了。谁不知道,欢欢是去跟孙姨娘报告柳芸芸的行程去了,一会儿也是要跟着的。
“哈哈哈……”柳芸芸和柳大郎都笑了起来。
欢欢奔了过来,见柳芸芸和柳大郎哈哈大笑,小朵儿竟然也跟着偷笑,意外道:“咦?不是说好了,让平安大笑的嘛?怎么都是你们在笑啊?”
柳芸芸看着欢欢笑道:“你家小姐我认输了,你们家平安实在是太难逗了。”
欢欢一脸了然,瞅了眼满眼不解的平安,又转头看着柳芸芸,道:“看吧,奴婢说了您还不信,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二小姐,您可千万帮奴婢好好调教调教他。”
几人在二门口,又打趣儿了平安几句,平安后面也听明白了,脸红的更是厉害,柳芸芸不逗他了,“调教”也要适可而止的不是?
“好了好了,再过会儿,太阳可真的就要烤人了,咱们快点儿吧。”
柳芸芸都发了话了,大家也就各就各位了,小朵儿和欢欢打起车帘儿,伺候着柳芸芸上了车,欢欢趁机又捅了平安一下,眼神儿灵厉的看着他道:“我可告诉你,你别有了机会,心眼儿长了,花花肠子也给我同时长起来了哈!”
小朵儿偷瞄了一眼俩人,捂着嘴偷笑的快速上了车,贴着耳朵跟柳芸芸汇报了起来。
“欢欢姐姐好厉害啊!”小朵儿感慨道。
柳芸芸也偷笑,就这么过下去吧,大家都幸幸福福的,多好啊……
平安不知道怎么跟欢欢说的,欢欢上了车来,一脸甜蜜还带着不正常的绯红。
小朵儿冲着柳芸芸眨了眨眼,柳芸芸笑着大声儿道:“出发!”
平安和柳大郎驾车,几人一起出了柳府。
柳大郎按照柳芸芸的标准,挑了几处儿西城区的房子,用柳芸芸的话说,公司跟铺子,要分散开,这样,会让人感觉规模大,经营的好,自然也就会更加的信任你的这家企业。
西城区最大的建筑是兵马司,整个金京城的护卫保护工作,几乎都是归兵马司通下,当然,兵马司是分东西南北的,西城区这个,是整个儿兵马司的总部。
柳芸芸心里的标准,就是,公司总部一定要靠近兵马司,就像是你开公司,如果靠近公安局会比较安全一样,最起码的一点儿就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茬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李默文的弟弟李墨霖,那个强悍又忧郁的白衣男子(这是柳芸芸平时没事儿就调戏他的准台词),自从上次被发疯的小李美人刺伤之后,皇上可能是内疚,也可能是抚恤,大笔一挥,这个强悍忧郁的白衣男子就从御林军升职成了兵马司总督,也是大周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督。
马车一路行驶,柳芸芸掀起帘子往外张望,远远儿的就看到一座大气恢弘的类似于站街女气质的建筑物出现在视平线,柳芸芸心里偷笑,韩寒真是个好作家,看看,看看,“站街女”这个词,是多么形象,多么生动的形容了政府机关单位的建筑特色啊,古今通用啊。
“大郎,一会儿你在兵马司后门处停一停,打听打听,墨霖今儿个在不在,在的话,一起喝杯茶。”柳芸芸让欢欢掀起车档和前面之间窗口上的小帘子,看着正在驾车的柳大郎说道。
“好。”柳大郎爽快的应了一声儿,车子直行了一段儿距离,就从弄巷口拐了进去。
停好了车,柳大郎纵身轻巧的一跃,跳下了车辕,转头看着平安道:“保护好二小姐,我先去打听。”
平安点了点头,扯过柳大郎放下的缰绳儿,以免万一有个什么声响儿惊了马,来不及控制。
柳芸芸自然看到了平安的小动作,扭头看着欢欢,竖了竖大拇指。
欢欢一脸的得意,嘚瑟啊嘚瑟!
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里都是自个儿的老公了,柳芸芸现在算是了解一些当了丈母娘的女人的心态了。
很快,传来唰唰的脚步声儿,这声音,让柳芸芸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当年大学时的军训,教官们的脚步声儿就是这样子的。
柳芸芸兴奋的一把掀起车帘儿,笑看着大步走过来的李墨霖,李墨霖也难得露出了笑容,唇红齿白让他看上去一下子就卸去了武将的风采,变得斯文帅气了起来。
“芸儿表妹儿。”
柳芸芸被李墨霖扶着下了马车,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兵马司的后门。
哎呀,这走后门,果然就是“爽”啊!
李墨霖让小厮带着柳大郎他们先去休息,自己则陪着柳芸芸。
“可要参观一下?”李墨霖笑着问道。
“no,no,no……不参观了,一会儿还得看房子呢,走多了路,我怕我脚疼,再说,我今儿个来,也是有事儿跟你说。”
李墨霖一愣,点了点头,一路带着柳芸芸来到他办公的书房。
兵马司的建造,外面看起来是“站街女”,里面看上去,就还好了,一水儿的酸枝打造的桌椅板凳,书架也是这种材质的木料,不见高档更不见奢华,据说,唯一奢华的是器库,但柳芸芸这会儿,可没心思去参观全是兵器的库房。
李墨霖的书房很是简单,墙边儿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前面是一个案几,大概是让人写字儿用的,只是,没有椅子,可见,他们当真是不怎么写字儿的,案几上擦得锃亮,但就是不见笔架和纸镇,光秃秃的,只放着一个棋盘儿,大概是闲着无聊时下棋用的,没地儿放,就暂时放在了上面。
书房里,几个草墩子一样的小杌子,不怎么整齐的立在窗边儿,中间放着一个像是茶几一样的长方形桌子,看起来,应该是下棋饮茶的地方。
柳芸芸最喜欢这种情调儿的小板凳了,笑看着李墨霖道:“咱们坐这儿说话吧。”
李墨霖点了点头,“好,我也喜欢坐在这儿,不拘束。”
吩咐伺候的小厮上了茶,俩人捧着杯子,胳膊搭在窗沿儿上,看着外面的高矮林立的楼群,暖风拂过,很是惬意。
“墨文表哥,怎么样了?”柳芸芸轻声儿问道。
自从那天分别,柳芸芸让欢欢偷偷去打听了一下,周珉豪貌似是对着李默文说了什么话,被灌多了的李默文从那次酒醒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学业上更是精进了起来,对待他的父亲李成辉,态度也不似从前一般那么恭敬了,有时在李成辉又赌的过分时,还会出言喝止,用下人们的话,现在的李默文,更像是一个顶得住的一家之主了,气势、魄力,似乎一夜之间都已长成。
李墨霖叹可口气,看着柳芸芸道:“我哥这些天,一心一意想着下场,春闱也在眼前了,你也知道,为了这次的春闱,他付出了多少,唉……也是为了我们那不争气的父亲。”
“二殿下说,换世子的事儿,三殿下已经跟皇上报告过了,而且,你也知道,刘懿跟我关系不错,有刘丞相在旁边儿帮忙,这事儿就会顺当很多,再加上刘丽妃娘娘又给皇上诞下了龙嗣,这功劳,绝不是姨丈可以比的了的,如果你祖父没有老眼昏花到去螳臂当车,这事儿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说春闱,既然是表哥准备了好多年的,那就让他试试吧,人一辈子,难得为了自己拼搏一回。”柳芸芸也不隐瞒李墨霖,干脆道。
刚刚李墨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犹豫,怎么可能躲得过干过好几年促销员的柳芸芸,所以,有些事儿,隐着瞒着,还不如把话说开了来的好。
“你当真跟二殿下……?”李墨霖问道。
柳芸芸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儿,不受控制的脸又红了起来。
太怂了吧……柳芸芸心里哀叹,她不是个愿意秀幸福的人,但是脸红,貌似真的不太受自己的管制啊。
见柳芸芸这副形容,李墨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母亲说,今年春闱放了榜之后,就给大哥定亲。”李墨霖想了想,还是说给柳芸芸听了自己家的打算。
“说好哪家了?”柳芸芸有些惊讶。
李墨霖抿了口茶,看着远处儿,语气缓和的道:“大哥的意思,第一选择是陈家,也就是陈皇后的外家,只不过,大哥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让母亲先不要着急着去提亲。”
转回头来,看着柳芸芸,叹息着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当真是穷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