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补偿吗?别天真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一辈子也不会……”刺耳的枪声夹杂着脑海中痛彻心扉的嘶喊不断地縈绕在如羽耳边,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麻木得仿佛失去了灵魂。
手上的动作已经接近机械状态,上膛、举枪、射击、空膛再上膛、射击……不断地重復着,原本近乎完美流畅的动作,此刻却没有任何生命力,直盯着靶心的双眼微微发红,虽然疲惫不堪,却一眨也不眨。
如羽的眼楮很疼,双耳也被枪声震得发麻,长时间扣动扳机的右手十分僵硬,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绷带,她却浑然不觉,继续着机械性的动作,坚定而没有止尽。
洛汐走进别墅的小型射击场,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硝烟的味道,注视着如羽消瘦的背影,反手轻轻带上身后的门,将刺耳的枪声隔绝于屋内。目光冷然扫过如羽开裂的伤口,微抿着双唇却没有上前阻止,虽然他并不赞同如羽这种发泄情绪的方式。
直到她因为身体的疲惫,射击的速度渐缓,单薄的肩膀疲惫地挎下,上子弹的手指僵硬得微微颤抖,洛汐才走到如羽身后,在如羽正要再次举枪的时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没有使劲,却足以禁錮她的动作,令如羽动弹不得。如羽固执得不肯转身,洛汐捏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身面向自己。
那张苍白的脸上,是洛汐从未见过的木然的表情,洛汐凝视着她没有焦距的双仁,“伤还没好,应该回去休息。”虽然并不是什么致命伤,如羽现在的状况还是让洛汐有些担心。
如羽微微抬了抬有些沉重的眼皮,声音干涩而沙哑,“我不应该对他承诺什么,也没有资格承诺他什么……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他不会失去唯一的亲人,每天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没有快乐,没有童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错,他恨我、不原谅我都是应该的……”
洛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眼中是从未出现过的復杂的神情,他没有安慰眼前这个看似已经濒临崩溃的少女。
如羽的眼神有些空洞,焦距一直没有落在洛汐身上,“是我太自私了,为了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为了能补偿白灵风,隐瞒身份做了那些我想做的事情,但是我没有想到,这对小忧来说是不可容忍的欺骗,自从他姐姐死后,他一直活在勾心斗角的欺骗之中,我却从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当时这么相信我……因为对白灵风心怀愧疚,我只是一味想要补偿小忧……以前是Tourrnaline的时候,我不明白自己的责任,只知道M.A.P是一个能让我尽情发挥的领域,最后甚至为了自己的感情杀掉了白灵风,她本不应该死在我手里,她可以经过审判,甚至获得重生,可是我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如羽眨了眨酸疼的双眼,逼退了眼中的雾气,“后来回到权如羽的身份,我却只会一味地逃避,每天活在自己制造的幻象中,封闭自己,我的逃避,我的冷漠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如羽的情绪有些失控,她重重地喘了口气,“因为我的怯懦与自私,季宣死了,她才17岁啊!是我亲手切断了她几十年美好的人生。后来,母亲也离开了我,她好不容易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最后却毁在我手里!还有安懌琼……她的死也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她现在应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是我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才是最该死的人!”洛汐蹙眉看着如羽极不稳定的情绪,她很痛苦,因为白忧的话令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一切,她开始憎恨厌恶自己,她被愧疚的藤蔓缠绕着无法走出自己的心,握着如羽的手渐渐收紧,他感受到手下的肩膀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前的人却倔强地不流一滴眼泪。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断地对自己进行反思,那个外表清冷的Tourrnaline事实上是最重感情、也是最感情用事的一个,她不愿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就不断地伤害自己以成全他人。
洛汐幽黑的双眸涌动着深沉的光泽,肩上传来的疼痛令如羽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瞳仁,那双眼楮里的情绪是如羽从未见过的,让她不敢直视,洛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权如羽!你就一定要为身边所有的人都铺好路吗?别人的人生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办法决定,也没有办法改变!你的存在不是为了他人而活的!你是Tourrnaline,如羽!你的责任是其他人根本无法想像的,这样的你没有责任去照顾身边的每一个人!当初,你的人生是由伯母为你决定的,你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人为你设计好了将来的路!这难道是你想要的吗?”
“在命运的禁錮下,你为M.A.P付出了五年!那是你妈妈的梦,不是你的梦,权如羽!所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那个时候伯母根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擅自决定了你的人生,如羽,该回报的,你都已经做了!你没有对不起她。那个生活在组织顶峰,那个神秘得让人望尘莫及的Tourrnaline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洒脱不羈,我们所有人都错了!她隐藏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为了这些她情愿一辈子活在黑暗与孤独中,没有快乐、没有童年的人是你,权如羽!你的身边没有朋友,你寧可他人误解你,也不愿他们遭受一点一滴的伤害,这样的你没有错。”
“至于白灵风,即使当时你没有开枪,我一样会动手杀掉她,灵风她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能安然地死在你手里,你只是为我承担了罪名而已!白忧没有任何立场来恨你、伤害你,你是为她姐姐解脱的人,你为白忧所做的一切也够了!他无法接受你杀了他姐姐,那是因为他不了解你,你身上的那些伤疤,是你几次从死亡边缘逃脱的证明,他不知道你究竟经歷了什么,那些根本是他无法想像的,权如羽,你没有错!什么错也没有,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自私的,当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伤害别人的时候,你却在做与他们相反的事情,你为身边的每一个人考虑,那又有谁来为你考虑一下,你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如羽……”洛汐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怜惜,那是他从未给过任何人的。
如羽怔怔地望着他,这个男人了解她的一切,了解她的孤独,了解她的疲惫,五年前的自己独自忍受着所有,她以为她会一辈子忍下去,而现在有人了解她的心情,心中泛着酸涩的情绪,如潮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地汹涌而出,眼中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蹲下疲惫的身躯,抱着自己大声痛哭……
洛汐只是站在她身边,静静地低头望着此刻异常无助的少女,眼中早已没有了刚才汹涌的情绪,他知道如羽需要发泄,她将自己束缚得太紧,缺少一个宣泄的出口,只有将自己心中的不满与委屈完全发泄出来,她才能重新振作起来,才能看清眼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