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柏奕相识的过程,应该算不得离奇。如果你也似我,刚刚有意识,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见有人站在你跟前,直直盯着你看,这也算离奇的话。
还记得当时我问他:“你为什么要看着我?”
柏奕叹了口气,说:“我在想,这招摇山上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丑的花草来。”捏了捏我初长出的嫩叶,在我的痛叫声里,摇了遥脑袋走了。
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发愤努力的成长着。总算皇天不负有心妖,在我的努力下,终于脱去了一身干枯泛黄的胎容,换上了青翠欲滴的颜色。只是有些遗憾的是,我却始终没能开出一朵半朵的兰花来。直到又过了一百多年,我已经修练出人形来,这花也没能开成。
只为这事,我郁闷了很久。看着这山上,比我年岁小很多的小花妖们,挺着花颈,可了劲儿的开着这种颜色,那样姿态的花朵,我便越发的郁闷。好在这些花里面,并没有一株兰花,这也算是对我受伤的花心,一个小小的安慰。除了这一点,总的来说,我这三百年的岁月,还算是和顺。并未像很多妖们那样,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劫难,轻则伤了元神,重则丢了小命儿。
当然,除了柏奕偶尔会在我耳朵边上念叨,哪个山上哪个山上的兰花开的美之外。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总有一股想要把自已从里到外剥个精光,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一株兰花的冲动。并非是我心胸狭窄,听不得别的妖好。实在是这三百年里,我被这样的问题折磨的花容憔悴(虽然还算不得花)。为什么别的妖,年余就可以开花,而我都已经三百多岁了,硬是连个花骨朵都不曾打过?真是气妖、欺妖啊!
话说回来,赤练也真是不挑妖,一个开不出花的兰花妖,也值得她那么上心。若换作是我,宁肯多花些心思,多跑些路,去别处求求旁的兰花妖,也好过拿我这么个不会开花的花妖顶数。
柏奕见我送走了赤练,问我她来做什么?我自然是不会和他说实话,到底是仙妖有别。虽说他平日里不大爱管妖们的事,可若是被他知道了赤练的心思,做为山神,他总归是要警告一番的。说到底,这也是赤练的私事,没有她的同意,还是不说为好。
柏奕见我不肯说,也就没再多问。只是说,他这几日要去天庭一趟。要我老老实实待着,好好的修练,多想想办法要自已开出朵花儿来,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下山。
我扯扯嘴,感到有些内伤。即使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也没反驳。想想,又觉的他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多余,明知道我修练成人形不过十数年,连这招摇山的另一面山坡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模样,更别提下山了。不过,说到底他这也是关心之言,纵然是有些难听些,领会用意也就是了。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山神,特意的关照我这么个小妖,而且是关照了三百多年。当然,他自已是死不承认的。
我也曾经问过他:“我一个小花妖,凭什么就入了你的法眼了?”
他说:“本山神看你生得丑,又开不出朵花来,实在是有些可怜,这才心生怜悯,凡事关照一二。”
我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理由,这招摇山上,大大小小的妖成千上万,比我可怜的妖不胜枚举,便是有哪个惨死在他面前,也不见他皱皱眉头,若说他怀有悲悯之心,谁信啊?所以,我猜啊,多半是因为这山上千八百年来,只我这么一株兰花,他若是不好好关照着,岂非就要绝了种?而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话说第二日,柏奕驾了云彩,飞离了山头,去往天庭。未及半个时辰,赤练就堆了一脸的笑进了我修练的洞中。她软磨硬泡了又一个多时辰,我见再不强硬些回绝,怕不知要被她烦上多久。于是,便冷下脸来,要她死了这份心,若是她再这样下去,我便告之柏奕要他这个山神来治她。
她见我铁了心不肯点头,便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你我是好姐妹,会出手相助。不曾想你却是这副冷硬心肠,也罢,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是不求你了。”落漠的转过身欲往外走。
不知为何,‘自作多情’这四个字让我感到无比的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说过。见她神情黯然,我不仅有些心软,正想要出声安慰她几句。刚要张嘴,赤练猛的急转回身,衣袖一扬,袖口喷出一阵淡淡的白烟,正袭上我的面门,我只感到一阵旋晕,便行失去了知觉……
纵使是我再活上个三百年,也绝然料想不到赤练会对我下手。单单只是为了一个凡间的男子,就连这几百年的交情都不念,也凭是心狠了些。
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尚且有些混沌,待得看清了身处之地,我只感觉这一颗花心无比的冰寒。想我一介小花妖,花了将近三百年方才修成人形,真可是费心巴力,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楚,经过多少的磨难。这下可倒好,一股子迷烟就将我又打回了原形。而且比先前还不如,先前好歹我还是个自由之身,虽身处山崖边,却可以自由舒展,哪像此际,窝缩在这一个小花盆中,稍稍伸展下躯干都嫌困难。
赤练也深感对我不住,一个劲儿的直向我赔不是。我自是气愤的怨诉了几句,见她搭拉着头,无比的愧疚,也属实怪可怜的,叹了口气,没再骂下去。
赤练见我消了气,忙不迭的拿出了清香冷露,滴了几滴在我的叶子上。我白了她一眼,不无怨气的道:“你倒是想的周到,连它都没忘记拿。”这清香冷露是我在春日里的清晨在自已的花叶上收集下来的露水,再经过精心的练化而成。这露练之极为不易,通常一石罐儿也练不了一两滴。化成人形这这数十年,我也只不过方才练化出两小瓶来。一瓶送了柏奕,剩下来这一瓶也没舍得怎么用。现在倒是让赤练顺手牵了去,委实让我又生气又心疼。
赤练也看出我的不舍,直道:“放心放心,我也只是暂时替你收着。你现在伤了元气,没有它是万万不行的。等得此事一过,我自会还给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