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混官场的人,若是因为私仇对付人,反倒是会简单粗暴许多。
一般要用这样的法子,几番迂回,生怕被人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的,基本都是因为所图甚大。
冯家的确是没有得罪应长史和鲁王府的地方,更没有什么事是跟应家结仇的。
但是,应长史是鲁王身边的红人,他是在为鲁王办事。
而冯大老爷虽然座师是赖清明,不好惹,可问题是,他偏偏就也学了自己的座师,不会偏向任何的皇子。
冯老夫人一开始还不知道冯尧的意思,等到冯尧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之前织造署是由杨太监管着的。
而杨太监后来从金陵织造署卸任,是因为他名下账目亏空达到了数十万两。
这数十万两,应当就是事情关键所在了。
冯老夫人总算是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也让她除了后怕之余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忍不住皱眉:“这位殿下可真是......”
哪怕这件事不是鲁王授意应长史去做的,那他也不可能对应长史的为人一无所知。
应长史如此排除异己,甚至不惜动用这种阴险手段陷害朝廷官员,他这样的人还留在鲁王身边做长史,而且是如此得重用的长史,鲁王自己是个什么性子,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就为了织造署的事,应长史一出手就害死了冯家的一个嫡女,而且还废掉了一个嫡子。
甚至还想栽赃在冯尧头上,把冯家这一代最有希望的后代给毁掉,可真是谋划的够深远也够恶毒的。
冯老夫人很难保持平静,这让她忍不住拍着桌子,最后甚至将手里的杯子都给摔了个粉碎:“简直是目中无人,过分至极!”
相比起来,冯尧倒是要平静的多了。
他从小就聪明的异于常人,所以许多事他也比别人更能领会规则,也更难看透。
政治上的手段,比这更肮脏百倍的也有,他知道那些政客都是抱着如此的想法,他们才不在意什么道义不道义,他们只在乎利益和输赢。
现在无非是应长史觉得他们冯家的存在影响了鲁王的利益,所以想要除之而后快。
冯老夫人见他并没有失态,更没有大发雷霆,便皱眉看着他:“你竟然不生气?”
人家都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甚至还用的是这样的手段,难道冯尧一点儿感触都没有吗?
冯尧很清楚冯老夫人的意思,他冷声说:“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那么就用不着生气。”
还击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冯老夫人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件事,冯老夫人反倒是彻底认可了冯尧。
以前虽然冯大老爷一直夸赞冯尧的好处,认定他是接班人,可实际上,冯老夫人虽然没有冯夫人那么反感,对冯尧却也没有那么的亲近。
可这一次,她冷眼旁观,将冯尧的行事都看在眼里,这种种一切都让她觉得冯尧是个靠得住的人。
至少比冯天佑那个眼空心大的东西要好的多了。
所以冯尧这么说,冯老夫人怔了怔,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冯尧垂下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冯老夫人不是很明白,她老人家虽然也有些见识,但是知道了应长史的身份之后,就难免心里有些沉重-----要知道,应长史不可怕,可怕的是应长史背后的鲁王。
打狗还要看主人,若是得罪了应长史,那也就意味着得罪了鲁王。
鲁王现在势头正劲,不得不叫人退避三舍。
冯尧知道冯老夫人的顾忌,轻声说:“您放心,这件事我来办,我会跟父亲商议的。”
怪不得儿子如此看重这个养子,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值得人信任。
i冯老夫人垂下眼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转身吩咐人去把冯夫人请到自己房里来。
冯夫人原本都已经躺下了,听见冯老夫人这边来请,马上便起身换了衣裳,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因为是晚上,她并没有再特意梳妆,只是松松的挽着纂儿,一来便跟冯老夫人请安。
冯老夫人摆摆手,沉声说:“我让你过来,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她将冯尧已经抓住了应超的事情说了,沉声说:“天佑的确是被人所惑,可我说的难听些,他这样的心性,不管是不是被人所引诱,做的错事却是实打实的,以后你就当他死了吧。”
冯夫人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一时有些透不过气。
冯老夫人面不改色,沉声说:“我也知道你是做母亲的,心里难免难受。可他做出这样的事,你只当你们母子无缘,以后不要再管他的事了,阿尧是正正经经开了宗祠收养序齿的,他是我们冯家名正言顺的男丁,我知道你对他肯定是不能如同自己亲生,可是慢慢改一改罢,你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后我看,还是要靠着他。”
冯夫人睁大眼睛,一时难以消化老太太的这些话。
冯老夫人深深地看着她:“连中三元,你心中也知道,这样的子弟,放在谁家都是一等一的出色,也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从前我还偏心自家的孩子,亲骨肉跟不是亲骨肉哪里能一样?可是经过这件事,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以他的能耐,我们这一支的财产其实已经不在他的眼里,你根本无需担心自己要出让什么利益,相反,他会给你带来莫大的好处,包括你的子女。与其把希望放在天佑身上,你倒不如多分些心思出来,亡羊补牢,对他好些,你懂吗?”
冯夫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不知道冯老夫人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但是冯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至于冯大老爷,他一早就已经认定冯尧的身份了。
冯夫人心中悲痛,但是却也没有法子,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