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两世为人,李清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七大姑八大姨围观的感觉。
有些像是动物园里的大熊猫。
很新鲜,又稍稍有些窘迫。
而景小恬都21岁了,但还是一贯地天真单纯,像个小孩儿一样抱着收来的门票红包兴奋得满脸通红,抱着李清的胳膊蹦蹦跳跳的叽叽喳喳。
有些像是枝头的百灵鸟。
景妈对着景爸吐槽道:“这丫头,她要真结了婚,我都没法想象她当妈的样子。”
景爸乐呵呵的,看着景恬的目光里全是宠溺:“还小呢。”
“不小了,20多了,都能领证了。”景妈有些感慨,“明明还是个小丫头啊,怎么忽然就能嫁人了呢?”
景爸愣了下,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李小猫,你猜咱们收了多少红包?”
景恬偷笑着,像极了收获了一大堆坚果的小松鼠,也就是她没有尾巴,要不然尾巴上的毛都是支棱着的。
李清轻轻咳了一声,握着景恬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在她手心里轻轻划了划,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这个数?”
“嘁!不对!再猜!翻个倍。”
李清有些惊讶:“这么多吗?”
“那你以为?”景恬先是傲娇地扬了扬下巴,下一秒又嘻嘻偷笑着捏了捏李清的脸,“没看出来,你这么值钱呢?嘿嘿,李小猫,等以后没钱花了,我就把你卖了。”
“那你就错了,我不值钱。值钱的是你啊!”李清笑得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你以为那些叔伯阿姨为什么给我红包压岁钱?”
“看你得意那样!”景恬拿小脑袋顶他,“你什么意思?你还准备卖我吗?”
李清耸耸肩,笑眯眯道:“我可没说这话。你别冤枉我。”
“哼!你就是这意思!”景恬撇撇嘴,撒开脚丫子跑向景爸,一个跃身就跳上了景爸的背,噘着嘴告状,“爸,李小清欺负我!”
景爸哎幼一声,笑容在脸上如墨般晕染开来,双手朝后托住了自家闺女的腿,笑道:“他怎么欺负你了?跟爸说。”
“他…他…”景恬斟酌半天,也没想到个理由来,最终只能撒娇道,“哼,反正他就是欺负我!”
“哈哈……”景爸乐了,他扭头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李清,笑道,“甜甜,爸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喜欢这小子吗?”
“嘿嘿……”
“说啊。喜欢吗?”
“喜欢啊。”
“那你想嫁给他吗?”
“啊?”景恬懵了下,下意识看向李清。
只见李清也正看向她,脸上带着些忐忑和期待。
景恬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一副画面来:一只小猫咪人立着,双爪合十正对着自己朝拜。
这让她噗嗤笑出了声。
景爸也笑了:“笑什么啊?爸认真问你呢!”
景恬皱了皱鼻子,对着李清挥了挥小拳头,哼道:“他都没跟我求婚呢,我才不要嫁给他!”
景爸背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澹了:“丫头啊,以后你嫁了人,那一定会有一些磕磕绊绊,但是如果是些小委屈,那就不要跟爸爸讲了。”
此话一出,身边的三个人都愣了。
景恬倒是没往深处想,愣了一下就回了神,哼道:“爸,你什么意思嘛!你可是我爸哎!”
“就因为我是你爸啊。你最终会原谅他,但是爸爸不会。”
李清连忙赌咒发誓:“叔,您放心,我不会让甜甜受委屈的!”
“嘿嘿!谅你也不敢!”景恬在景爸背上张开了手,“过来!我要骑大马!”
“啊?不好吧。”李清看了看边上的行人,确实有小孩儿被老爸架在脖子上,“人家都是小孩子哎!”
“你快点儿!刚还说不让我受委屈呢!”
“好吧好吧!”李清有些羞耻,但还是咬了咬牙,把景恬抗到了肩头,“这样行吗?”
“行行行!”景恬抱着李清的脑袋,兴奋的不行,“那边!我要吃糖葫芦!驾!”
景爸景妈在两人身后跟着。
景妈道:“你没事儿吧?”
景爸摇了摇头,点了颗烟,深吸入肺,又长长吐了出来,像是要借此吐出那口郁气,感叹道:“确实是长大了。背不动了。”
“唉!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干嘛?”景妈也摇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不是有人接棒了嘛?再说,以前闺女一个人跑那么远上学,也没见你这么稀罕,现在闺女要嫁人了,你知道舍不得了?”
“你说我,你不是吗?就知道忙忙忙!忙个屁!说说说,说什么说!怎么就嫁人了?还没到那时候呢!”
“我懒得跟你吵!”
“那就别嚷嚷,烦!”
沉默了好一会儿,景妈又开了口:“哎,丫头要受了委屈,你还能真不管啊?”
“废话!你说呢?那是我闺女。就算嫁了人,有了孩子,那也是我闺女。受了委屈就回来,我还养得起。”
“你这话怎么不跟闺女说?呵,人要真当了妈,你还能把人拆了?人孩子怎么办?”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景爸捻了捻烟头,低头喃喃,“我孩子怎么办?”
景妈眼眶瞬间就红了。
……
大银幕上的李清,跟现实中的李清完全是两个人。
生活中的李清泉清而澈,君子如竹,正应了那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不属于那种开阔爽朗的帅哥,尽管涅槃重生,重活了一次,但是或许是因为涅槃之前一直活在黑暗里的缘故,所以他的身上总是缺少了一股子豪气,而更多的是一种超脱之气。
就好像玉堕尘埃而不染浊,外象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内心里的那点儿坚持又赋予了他一些青石的冷硬。
秀于外,刚于内。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直到跟景恬在一起之后,他倒是沾了些烟火气,身上那种清冷的破碎感被逐渐抹去,转化成了一种孩子气,澹澹如婴儿。
而银幕上的李清仿佛真的活成了袁烈。
他畅快地笑着取出一支粉嫩的桃花递给周讯,嗓音温柔:“路经古寺,折了一株桃花。”
桃花绯如烈火,穹隆碧如翡翠。
白马红袍的青年笑声如青石击水,温柔溢出来,晕染出一幅名家水墨来。
想来当年诗仙李太白的那句【杳然如在丹青里,武陵桃花笑杀人】所描所绘就是此景了。
笑杀人。
人嘶马啼,古寺燃起了一把大火,寺里的人和桃花尽数付之一炬。
仅剩面前一朵,只不知这桃花是本来就这样红,还是血染的红。
……
“妈,怎么样?李小清演的好吗?”景恬得意地不行,两条大长腿都恨不得踢腾起来。
景妈有些无语地拍了她一巴掌:“看给你得意的!”
“嘿嘿,就是演得好嘛!”景恬毫不收敛,瞥了大银幕一眼,撇撇嘴,“不信你看,李小清一死,后边的都没意思了!”
“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略略略……”景恬吐了吐舌头,也轻呸了一声,靠到李清身上,“李小猫,怪不得你说票房不好,后边的都不好看。”
李清苦笑一声,没说话。
其实李清进了影院之后才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部电影确实是有3D部分,但是却只是一部分,全都是打斗戏,大概二十分钟。
这也就导致了,票价贵的同时,还很麻烦,因为3D是要戴眼镜的。
并且景恬说的没错,后半场戏完全就是狗尾续貂,没意思也就算了,关键是时长。
这部电影长达115分钟,时长会影响到影院的排片场次。
总而言之,这部电影赔钱真不亏它。
不过大过年的,李清也不想考虑这些扫兴的事,压到过完年后再说吧。
说起来拍了这么几部戏,《李米的猜想》《风声》两部都已经上映,而且票房都还不错,《无人区》《海洋天堂》还没上,但那两部片子李清根本不担心,恐怕只有这一部电影要赔钱。
这对李清还是有些影响的,毕竟这部电影他是男二。
不过影响倒也不算太大,因为《人在囧途》之后,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单纯的演员了,他在圈子里更重要的身份已经成为了一部票房两亿五千万电影的制片人。
作品和票房永远是这个圈子里最重要的东西。
也是因此,《苏乞儿》在宣传的时候,还印了一张李清作为主咖的海报,在那张宣传海报上,他一个人占到了整个版面的四分之三,就连赵闻卓和周讯都成了他的陪衬。
李清咽下景恬塞过来的爆米花,注意力也没放在电影上,胡思乱想着。
没办法,后边的情节确实没啥意思。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清抬头看了看,疑惑道:“叔?”
景爸道:“出去透透气?”
“好。”
李清正要起身,却被景恬拉住了:“你们干嘛去?不看电影了?”
“我跟李清说会儿话,等会儿回来。”
“说什么话?我也去。”
“我们上厕所,你去什么?”李清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哄道,“乖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好吧,那你们快点儿啊!”
“嗯嗯。”
景恬眼巴巴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小声埋怨道:“妈,我爸要跟李小清说什么啊?还要背着我。”
“他们男人的事,我怎么知道?”
“我不信。你肯定知道。还有李小清,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事瞒着我,哼,不知道想做什么坏事!”
景妈看着一派天真的景小恬,摇头失笑,下一秒心头微动,问道:“甜甜,你真的喜欢他吗?”
“哎呀怎么你也问我这个?”景恬往嘴巴里塞着爆米花,都囔道,“说了八百遍,我喜欢李小清。很喜欢很喜欢那种,要不然我干嘛跟他在一块儿啊!”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嗯?喜欢就是喜欢啊,哪有为什么?我给你举个例子啊,就像你嫁给我爸是因为喜欢,但是你喜欢他,这你能说出原因来吗?”景恬猫猫祟祟地凑过去,偷笑道,“妈,你为啥喜欢我爸?”
“……”景妈无语地推开她的脸,“说你的事儿呢,少攀扯我跟你爸。”
“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都囔什么呢你?”
“没什么。”景恬靠到景妈肩膀上,小嘴巴嚼着爆米花,看着旁边空出来的座位,忽然微微恍了神,“妈,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李小清的时候,他特别狼狈,就像是迷了路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是个路痴,哈哈哈!”
“路痴是什么?是找不到路吗?”
“对,就是没方向感。我们刚搬家那会儿,在小区里他都能丢了。”景恬笑得很开心,“你不知道,他现在一般不出门,出了门就得抓我的手,生怕我把他丢了,哈哈哈!傻乎乎的!”
“你嫌人家傻,那你还喜欢人家!”
“没办法啊,他傻嘛!没有我的话他怎么办啊?”景恬哼了一声,傲娇道,“你别看他好像什么都会,连做饭都会,但要是没有我,他根本就懒得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饿死了。”
对对对!你厉害!
景妈微微撇了撇嘴:“你觉得李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我想想啊…”景恬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笑道,“他是只猫。”
景妈懵了:“猫?”
“对。就是只猫。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不过那时候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只流浪猫。”景恬笑着挥了挥小爪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们刚开学,天上明明出着太阳,但我总感觉他好像淋了一场大雨。
后来他就老是黏着我,我多机灵啊,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
不过我就装着不知道,因为他那会儿特可爱,他看我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就好像一门之隔的小猫抬着爪子挠门,嘿嘿嘿,可爱到不行……”
景妈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两个人同居了这么久,却都还是孩子。
单纯的人往往更敏感,她们的眼睛能透过外壳看到最本质的东西。
一个淋过雨的善良的人,在爱人的时候,或许就真的像景恬说的那样,怯生生的,没有平常人的理直气壮,多了些小心翼翼。
因为他们往往更能分辨什么是爱,于是也愈发明白其中难得。
他懂得守护,于是便有了分寸。
乖女儿,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