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十分亮堂,主要原因是倒挂在头上方的电灯,它们正在尽心尽力的散发着光热,这让我和安蒂都感觉到非常心安。
“看。”安蒂突然开启了个话茬,说道:“心态其实可以较为容易的发生变化,因为我们有其它选项。”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会涌起许多的歉意,于是口气相比于之前完全大相径庭,非常柔缓:“是的。”
通道内响起的鞋底与地面摩擦所发生的‘莎莎’声,配合着安蒂的话显得很轻松,生出一种我们两个人正在玩探险游戏的感觉。
“所以我在想,为什么在你的第三次幻觉里时,我们还是要选择那条有着黑色人影的路,而不走进其他两个选项里呢?”
我诚实的说道:“因为不论你还是我,都是只想选择那条路而已,没有在大脑里升起任何其他的想法。”
安蒂听后轻声笑了笑,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境,说了一句:“好蠢啊。”
于是这段对话停止了,整个环境里又只剩下了鞋底与地面尘土的摩擦声。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语气,或者是说话方式出了问题,亦或者说,我应该撒谎,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比如:其实我们没有选择其他选项的原因,是因为我没有同意,我一意孤行等等。
现在细细想来,也的确是,我没有提出来选择其他路径,一意孤行。可这个嘴却怎么都张不开,于是只能继续不说话。
走的大概很深远(因为实在是判断不出来到底行进多少米)了,已经能看到有许多电灯开始闪烁,无法保持持久的光亮了。
我和安蒂这时也停下了脚步,因为我们看到了在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挥舞着铁镐砸向左边的土壁。
电灯虽然闪烁,但还是能让我们的视线足够清楚的,所以那挥舞铁镐人的穿着打扮自然而然的冲进眼睛里。
他是一名男性,因为距离的原因表情和脸上的特征无法查看的很清楚,身上的衣服是标准的旷工服饰,背部、肩膀和腿上都有反光带,头上顶着个探灯盔,手被耐磨的帆布手套包裹,脚蹬胶皮靴子。
这以上信息情报似乎都在证明这个认真干活的男人应该人畜无害,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所处的环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四个字放在任何事物的身上。
安蒂好像是要拔枪射击,但我用半个身子挡在她的身前,示意这种做法太过鲁莽,随即于左手中变出把带有放血槽的匕首,隐在袖子里。
然后向着男人快步走过去。
那男人也是带着警觉性的,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七八米左右的时候,他停止挥舞铁镐,站直身子,看向我们。
因为距离想必于之前已经拉进很多的原因,这下可以很清晰的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甚至一些微动作。
男人的脸上挂着疲惫,有着很重的黑眼圈,满脸的胡茬,整个脸部显得很脏很乱,这说明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和进行清洗活动了。
“你们是谁?”
男人率先打破沉寂,问出一个问题。
他在问问题的时候,铁镐的镐头贴地,左半个身子微向其,这动作很自然,也说明他并没有对我们太过于警惕,反而这警惕的数值还在下降。
我回答道:“您…看起来完全不害怕…”
男人裂开嘴,露出来被香烟熏的发黄发黑的颗颗牙齿,嘶哑着嗓音,笑了笑,说道:“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在这个矿洞里待了好长时间了,也能算上个‘本地人’了,反而是你们…”
他说着抬起被包裹在沾满尘土帆布手套里的右手,伸出食指,指了指我们。“这两个‘外地人’,不应该害怕吗?”
我也表示礼貌的笑了笑,回答道:“您这话说的真是毫无道理啊。”说着我将左手伸向上衣的衣怀处。
在这个动作正在进行的时候,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丝毫没有阻止我的意思,似乎他很相信我,认为我不会从衣怀里掏出什么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
我也的确没有顺势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甩向他,而是动用能力变出一盒拆了封的香烟,从衣怀里带出来,用毫不在乎的语气,烟友之间的对话感一样,说道:“来一根香烟吗?”
男人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时候,就将烟盒扔向了他。
他动作很灵敏的用右手抓住了烟盒,随即拽下左手的手套,从里面掏出来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后,又将烟盒扔回给我。
我是不吸烟的人,但是为了能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信任(即便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对我的信任成度有多少),还是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香烟,用嘴叼住烟嘴。
于此同时,男人也拉开防护服的锁链,从衣怀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燃了嘴上的香烟,在抽吸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享受的意味。
我看他这样,便就没有点燃香烟,而是将拿于手中,道:“单从这个矿道看起来,这原本应该是个很大的工程,对吧。”
男人呼出一团烟幕,答道:“的确。”
我又道:“可是现在被荒废了。”
男人还是不变的回答:“的确。”
我追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存活下来的,你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出过矿道了。皮肤暗淡,黑眼圈浓重,甚至汗酸味道都被土味取代了,头盔盖不住的头发更是打卷沾满灰尘。这所说的,都是证明我推断的良好条件。”
男人点点头,从深吸一口香烟,配合烟幕说着依旧不变的话:“的确。”
询问,到此为止了,因为男人只会表现出享受香烟的表情,和说出‘的确’两个字,这样是无法套取情报的,甚至如果继续这样问下去,很有可能让我自己流出太多的信息给男人。
这种氛围一直到男人将香烟抽光,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他说道:“所以,其实我就很奇怪…”
安蒂也在此时在我的背后极为小声说道:“喂…”
男人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安蒂道:“后面的路,消失了。”
我猛地转回头去,看到在电灯的照耀下,距离不过三米左右,来路被成倾斜状的,打量的碎石尘土掩埋,或者说,这些尘土碎石是本来就存在的。
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也扭回头看向他:“我只是普普通通地矿工,已经被困了很长时间了…这个时间在我的手表坏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准确的概念了。”
他说着扛起了铁镐:“不过我能倒是能准确地说出另一个数字,就是我吃了四个人。”
“!”
他这话落,我左手一抖,闪出发着冷芒的匕首,严阵以待!
……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但我的右手一直横挡在安蒂的身前,希望她能明白,这是我不让她露出枪械的动作,因为我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到男人身上,不能回头,所以才只能希望。
男人整个人的状态还是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的气势,反而更悠闲了,语气也是如此,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正在凿的这面墙里还有许多的尸体,相信他们还没有腐烂。”
“因为这面墙的那边,其实也是一条矿道,突然且猛烈的地震,让那边还不是特别稳固的矿道塌方了,好多人的尖叫,最后却被尘土掩埋。”
“太惨了,于是我和其他四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将这面墙拍的很平整,心说这样好歹能让他们像是被埋葬一样。”
“再之后的事情很简单,我饿了,他们也饿了,最后没人忍得住肚子的疼痛,我们就厮杀了,我是个胜利者。”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甚至带着沉醉。这沉醉感,似乎要比刚才抽吸香烟时更甚,像极了一名正在吸食毒品的瘾君子一样。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完全不害怕我们。
用中国的特有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这个男人现在好比一只蛊,经历了最惨烈的厮杀,泯灭了所谓的良心善良等等好的东西,他现在满脑子,只有活下去,而现在能让他活下去的办法,就是杀了我们,吃掉我们,补充能量。
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害怕,因为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了猎人,把我们看做成猎物。
可是奇怪的也是这一点,他并没有先行对我们进行攻击,反而更像是在对我们炫耀战绩一样。
然而,即便如此,已经确定了他是危险的,那就来个先下手为强。
这是一贯如此的原则之一。
困在无阳光的矿道里,没有好好休息的男人,在我面前根本无法反抗。(其实他反抗了,只不过,在我眼里,那种程度根本不算罢了。)
但就当我对安蒂说:“看来这条路的危险,要远远小于那条路。”时,安蒂突然推开我,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枪支,开了枪。
我略慌张,匆忙的看过去,发现男人从血泊中站起来,胸口处多了个子弹钻出来的洞,留着泊泊鲜血。
他缓缓地抬起头,笑容诡异,道:“吃了几个人,就有几条命。吃了几个人,就有几个人的气力。我,吃了很多...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