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莫桑比克海战的消息传回欧洲,大贵族们用来转移内部矛盾的借口终于破产。
所有消息灵通的人现在都知道,所谓“海上东征”不过是大贵族们用来对外输出多余人口和治安隐患的借口。
三十年战争之后,各国的城市和乡间有太多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无所事事的男人。
他们严重威胁到了各地贵族的统治。
尤其是在本该得到战后发展的欧洲经济,尤其是最大的战胜国法国经济遭遇困境之后,萧条的迹象在欧洲各地都陆续出现。
大量殖民地的损失,让欧洲各国的工农业发展产生了倒退,例如工业需要的原材料不再能以掠夺的方式获得,让各国的工业成本高的吓人。
而生产出来的工业品,因为质量和成本都比不上东方的货物,也根本卖不出去。
在失去之前可用来掠夺原材料和倾销工业品的殖民地大面积丧失后,各国建立在强大武力上的畸形经济结构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就算是法国在非洲的殖民地没有被东方帝国染指,让法兰西可以以“实惠”的代价获得原材料。
但在犹大商人不遗余力的倾销东方商品的情况下,法国的工业品根本无人问津。
有的犹大商人甚至傲慢的吐槽:“法兰西工业品的价格与东方商品的价格,是从巴黎到罗马的距离!而两者之间的质量差距,一个是在奥林匹斯山巅,一个是在西西里的海底。”
凡尔赛宫内,路易十四的书记官正不安的站在一边,看着一个年轻人在奋笔疾书。
这位日后被称为太阳王的年轻男人在给他最大的敌人维尔纳的皇帝写信。
路易十四觉得口述的信件无法表明自己的决心和诚意,所以他主动抢过了书记官的职责。
与书记官那漂亮的花体字不同,路易十四的笔迹张扬而有力,用的词句也简短明了。
他写这封信不是想对自己最大的敌人宣战,而是试图说服对方支持自己,将“第十次东征计划”落实为真实行动的计划。
“流浪汉越来越多,贵族们的经济也越来越差!”
“我发现我的书记官已经两个月没有更换自己的裤子花纹,显然他的经济也出现了问题。”
路易十四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视线从书记官的裤子上移了回来。
“但最困难的问题是,我们无法说服贵族们放弃那些该死的东方奢侈品!是的,包括我自己在内!”
“东方流行品的更新速度让人惊讶,但也让贵族们的钱包在飞速的枯竭。”
“贵族们在土地上的收入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据我所知整个欧洲的贵族都在拼命的加税,然后他们会不负责任的把那些破产的穷鬼扔上前往东方的客船。”
“四年来,法西兰可以交税的人口已经下降了六分之一!我知道在维也纳宫廷,你们似乎也在考虑缩减人员。”
“东方人和东方的商品已经将我们逼到了绝路。”
“在打败东方人之前,他们的商品无法替代,而莫桑比克的失败让我们清楚的认识到,在现阶段我们根本无法击败那个遥远的敌人。”
“所以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距离欧洲最近的神圣之地!”
“我希望您能支持我远征君士坦丁堡的提议,我们的未来和希望应该在耶路撒冷!”
实际上,这已经是路易十四这个月寄往维也纳的第六封信。
如同前五封信一样,这封信得到也是维也纳宫廷的敷衍。
对于开发新产业和拓展殖民地,哈布斯堡皇室一直显得兴趣缺缺。
他们更喜欢关注的传统的欧洲领地,或者是路易十四的后宫,维也纳更喜欢考虑的是能不能为路易十四换一位王后。
哈布斯堡家族一直有培养优秀王后的传统。
时间就在维也纳和巴黎互相的扯澹之间飞速流逝,直到九月份一个来自东方的消息终于让维也纳宫廷改变了主意。
消息来自尹斯坦布尔(君士坦丁堡)。
自从苏来曼一世去世后,奥斯曼帝国在亚欧非的扩张几乎达到了极限。
17世纪初,奥斯曼帝国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三千万,但土地依然是苏来曼一世留下的那些地方。
随着欧洲通过三十年战争完成了近代武器换代,奥斯曼与欧洲各国之间的战斗越来越力不从心,苏丹们不得不放宽征募士兵的条件,引入大量火枪手。
但也正是因为新军的增加,这些归属感不强的家伙经常发动暴动,奥斯曼帝国不可避免的进入了长期的衰退期。
尤其是在进入了17世纪40年代末期,奥斯曼帝国进入了长达二十年的后宫统治期。
这是苏丹女权时期的巅峰,也是奥斯曼帝国陷入长期动乱的期间。
太皇太后柯塞姆苏丹及其儿媳杜亨·哈提婕围绕着年幼的穆罕默德四世争权夺利,地方上叛乱不止。
直到公元1651年,太皇太后柯塞姆死于一场宫廷政变。
随后科普律鲁家族开始再次进入帝国核心,已经八十岁的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在1656年出任大维齐尔,奥斯曼帝国的颓势在这里开始减弱。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和他的儿子将重整奥斯曼的军威,还会一举拿下特兰西瓦尼亚、克里特、甚至是乌可兰南部和波多利亚地区。
但是有个来自东方的家伙,不准备给这对父子重整奥斯曼的机会。
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之所以能以大维齐尔的身份架空穆罕默德四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1651年的宫廷政变中,他与皇太后哈提婕达成了同盟。
并在1656年得到了皇太后不会干预他执政的承诺。
在宫廷力量还没完全消退的这几年里,来自皇太后代表的正统支持给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带来了太多的便利。
处于未雨绸缪的考虑,张守言的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在尹斯坦布尔的布置。
军情部的人选择的入手对象是穆罕默德四世,在去年这个时候,这位苏丹刚刚十八岁成年,而他的大维齐尔已经掌控了帝国的全部事务。
大维齐尔有着皇太后的支持,穆罕默德四世只能强忍着成为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的人形图章。
不过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毕竟年事已高,穆罕默德四世本想着等这个老头倒下后再自己亲政,但他绝对想不到后续发生的事情。
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会在今年十月去世,但接手政务的不会是他这个苏丹,而是科普律鲁·法奇尔·艾哈迈德,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的儿子!
实际上两人在历史上的关系还算可以,但却禁不住有人提前开始挑拨。
八月中旬的时候,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就已经病入膏肓,科普律鲁·法奇尔·艾哈迈德实际上已经接手了大维齐尔的职位。
帝国军情部安排是穆罕默德四世身边的棋子,终于成功的引爆了这枚炸弹。
一封由帝国特勤部门伪造的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书信,成功激怒了穆罕默德四世,就连一直坚信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的皇太后也惊愕的认为这是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的笔迹。
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在书信里让一名大军官只听从他儿子的命令。
整个尹斯坦布尔宫廷立即站在了科普律鲁家族的对面。
八月底,穆罕默德四世召科普律鲁·法奇尔·艾哈迈德入宫,意图杀死这个人。
尹斯坦布尔的宫廷除了带有浓重的尹斯兰风格之外,依稀还能看出一点拜占庭建筑风格的影子。
毕竟在若干年前这里就是拜占庭帝国的旧都君士坦丁堡。
艾哈迈德收回了自己欣赏宫廷建筑的目光,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忧色。
父亲的病倒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形式的发展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皇太后对自己家族的支持是不可辩驳的,但就在他父亲病入膏肓之时,家族里忽然失去了在宫中的所有消息渠道。
艾哈迈德大概猜到,问题很可能出在年轻气盛的穆罕默德四世身上。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在处死那些贪官污吏的时候从来不讲情面,甚至包括君主的面子。
大概在两年前,穆罕默四世对家族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他的父亲认为是君主刚刚满十八岁,年轻人产生的全力心和野心,并不能算一件坏事。
可艾哈迈德却很清楚,穆罕默德四世在背后看自己父亲的眼神,绝对不是不服气。
在进入宫廷之前,艾哈迈德第一时间想的是先去拜见皇太后。
这是他父亲在最后一次清醒时叮嘱他的。
宫廷大门的守卫依旧对艾哈迈德毕恭毕敬。
艾哈迈德在进入宫廷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估算的时间来到了皇太后所在的宫殿。
皇太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待他,艾哈迈德被安排在一处偏殿等候。
当服侍的侍女退下,艾哈迈德举起茶杯准备喝上一口宫廷珍藏的东方好茶,以缓解这几天身上的疲惫。
但他握住茶杯的手却忽然停滞下来。
在茶杯的底座上,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纸条。
艾哈迈德的心神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看了一眼纸条脸色顿时狂变。
这是他女儿的字,而他的女儿如今是穆罕默德四世的宠妃。
他的女儿通过纸条告诉艾哈迈德,准备处死他的人已经来到了周边。
艾哈麦德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不动声色的将纸条和茶水一起吞下。
随后又找了个借口前去如厕。
等在厕所外的人们,等了半天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
十来个带刀的侍卫冲进厕所,却发现未来的大维齐尔已经翻墙逃跑了。
艾哈麦德刚刚逃到宫殿大门,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弟弟居然已经调集了大批的士兵正在冲击宫门。
在干掉守门的宫廷侍卫之后,两兄弟一碰头。
艾哈迈德的心就变得冰凉,如同坠入了寒潭。
是有人拿着艾哈迈德的亲笔求救信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在看到自己的那封“亲笔信”时,艾哈迈德如同看见了鬼一般。
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根本没有写过这种信,他都会以为这是自己的作品。
有人在挑拨宫廷与他们家族之间的关系!
但穆罕默德四世和背后人的手段一环接一环。
兄弟俩刚刚聊了没几句,家中的侍卫就骑马跑了过来。
因为穆罕默德四世的亲卫杀死了掌管部分卫军的萨拉丁,那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
苏丹的亲信在接手了部分兵权之后,第一时间就调集部队围攻家族的府邸。
兄弟俩只能立即回军击溃了包围自己家的部队,重新掌控了整个尹斯坦布尔的军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病榻上的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终于承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
科普律鲁·穆罕默德·帕夏是个激进的保守主义者,他在过去五年的执政中先后处死了三万多名贪官污吏,这给他和科普律鲁家族制造了大量的敌人。
所以虽然科普律鲁家族控制了军队,但原本落入下风的穆罕默德四世很快得到了大批官僚和贵族的支持。
尹斯坦布尔的血战持续了大半天。
虽然皇太后和穆罕默德四世都死于乱军之中,但贵族们却从看管皇室的卡菲斯(一种冷宫)里救出了穆罕默德四世的弟弟。
逃亡者们逃出了尹斯坦布尔,并向外界发出了科普律鲁家族谋反弑君的消息。
科普律鲁家族派出追击的部队没能追上这些逃亡者,他们带着穆罕默德四世的弟弟抵达大马士革,在那里他们拥立其登基,称为苏来曼二世。
原本历史上即将迎来最后辉煌的奥斯曼帝国,被某个东方的无良人士一脚踹进了内战的深渊。
苏来曼二世的信件被第一时间送到了巴黎和维也纳。
这种机会,就连维也纳宫廷里最保守的贵族都露出了意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