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川港恶劣的海况,最终还是给第一舰队带来了损失。
除了三艘大型运输船搁浅外,还有两艘炮舰互相撞在了一起,不得不完全靠港等待修理。
绍兴号舰长褚丹敦一脸气闷的瞪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简宪。
就是因为简宪的嘉兴号降帆时帆绳出了问题,导致降帆不够,才让两艘炮舰发生了撞击。
两舰六百多号人都被第一舰队嫌弃的扔在岸上,看着乐浪卫安营扎寨。
褚丹敦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的帐篷,可没过了多久,一脸赔笑的简宪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滚出去,劳资不想见到你!”
褚丹敦没好气理会他,翻身就准备睡觉。
可简宪却狡猾的在他耳边滴咕了一阵,褚丹敦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韩铁牛一大早就去偷袭汉阳城!”
简宪肯定的点头:“韩铁牛身边的副官是我在帝大的校友,这事还能有假么?”
褚丹敦抢过简宪手里的酒壶,大大的闷了一口。
“可我记得乐浪卫的任务是驱赶李义往北走,他这架势竟是想一锅端了汉阳?”
简宪笑了笑,低声道:“你别忘了,张提督给咱们的指令是暂时在岸上配合乐浪卫。具体也没说要我们如何配合?”
褚丹敦不假思索道:“什么配合,其实是叫咱们呆在这里别动,这个命令就是给你们不得不上岸闲逛留点面子罢了.......。”
“诶,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简宪笑眯了眼:“还是兄弟你懂我,咱们嘉兴、绍兴两舰一共能拉出去作战的也有五百号枪,船上的重机枪和轻机枪可是乐浪卫都没有的好家伙。”
“咱们的船,后勤上说要等天气大好才能修,不如......咱们配合乐浪卫去汉阳看看?”
褚丹敦狠狠的摸了下自己的头,被简宪点燃的一把火在他心头燎了起来。
咕冬,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
简宪继续蛊惑他:“兄弟我这次是连累你老哥出了丑,咱们等下次再找补回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这机会天亮可就没了啊。”
褚丹敦终于忍不住了:“那还等什么,咱们五更就走!”
“就说我们提前去侦查一下汉江的水文!”
“对,李氏朝廷应该在汉江上有水军存在,很可能会对乐浪卫的攻城部队造成威胁!”
嘉兴、绍兴号的船员宿营地远离了乐浪卫,韩铁牛和张名振都没有想到这两人胆大包天到把自己从海军变成了陆军,不,是海军陆战队。
五百号水手提着步枪、六挺轻机枪和两挺重机枪,趁着云层散去月亮出来的机会,摸着黑向汉阳方向跑去。
这些水手可没有任何眼盲症的存在,在黑夜里也跑得很欢实。
到了第二天,黑泽楷和真田莒所部在飞快的靠近汉阳南部二十里之内时。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汉阳城西侧,一处荒山上,一支五百人的大楚水兵队伍正揉着眼睛在伸懒腰。
这五百人人在这里睡了四个小时。
“老简,汉阳城似乎乱起来了!”
望远镜里,汉阳西门大开,数不清的车马百姓匆匆逃出西门。
......
时间转回天色刚亮的时候,晨曦落入朝鲜王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宫门外响起。
七八个人在无礼的拍打着宫门。
被吵醒的王宫侍从不耐烦的开了门,刚想骂一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无礼。”
可下一秒,他却被一人一脚踹翻,那人眼角都不带看侍从一眼,径直带着身后几人飞似的往寝宫方向去了。
侍从一脸煞白的没敢出声,因为踹他的人是王上的亲舅舅,姜客邈姜大人。
姜大人如此匆忙和无礼,显然是出了大事!
姜客邈还没见到李怋,小道消息就开着在王宫里流传起来,所有人心底暗藏的担忧都波动起来。
与天朝上国放对,别看大家平时奉承大王是各种表忠心和信心十足,其实哪个心里是真的有底?
李怋被姜客邈无礼叫醒的时候,还抱着新纳的王妃酣睡。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姜客邈铁青的面孔,被吓了一跳。
在看到自己的王妃躲进被子里,李怋沉下了脸皮。
“舅父这是准备造反?”
急在心头的姜客邈没奈何的给王上行了一礼。
“王上,南边仁川方向出了大事!”
“有逃回的兵卒汇报,楚军已经陷落了仁川,源源不断的军马正从仁川上岸往汉阳杀来。”
李怋先是一懵,尔后勐的窜了起来。
“你说什么?!仁川!”
“怎么可能~?来人,给孤着衣~!”
姜客邈一边招呼内侍上前,一边汇报情况。
“中原贼军的兵锋已经到了汉阳之南二十里外,还请王上速速定夺!”
李怋还没从中原军队在仁川登陆的消息中彻底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了姜客邈一句。
“定夺什么?”
姜客邈咬咬牙,不得不自己把话挑明。
“京畿道兵马、义军都已经开往平壤,就算是汉阳城也不过两千官役可用。”
“中原贼军不知其数,还请王上早做决断,咱们是走还是留?”
刚刚被内侍们换上一件里衣的李怋,忽然一脚踢翻了身边的内侍。
“拿什么朝服,去拿外出的大衣裳来!”
内侍急忙连滚带爬的去了里间。
李怋这才看向自己的舅父,慎重问道:“真的守不住?”
姜客邈想到当年天子亲征扶桑时,楚军那毁天灭地的火炮,他果断的摇头。
“没法子守!”
“汉阳虽然富饶,可太过平坦,楚军火炮抵达城下之日便是城破之时!”
李怋光着脚走下地来,抓住舅父的袖子急切问。
“那我们该往哪里去?!平壤?去寻崔卿?”
姜客邈这时也不湖涂,立即否定了王上想与大军汇合的念头。
“万万不可!”
“中原贼军既然已经破了仁川,南北合围势在必行,王上若往平壤去,不过是自投罗网!”
“我已派人飞马通知崔元尚,他得知仁川之事,定会立即撤兵往东岸去,经太白山南下。”
“故而我们如今往南边去才是正理!”
李怋的手有些抖索。
“可贼兵正从南边来!如此是不是太过冒险?”
姜客邈显然是已经规划好了离开的路线,他当即回道:“王上车驾出东门,先往横城、原州一带转进,而后再直接南下忠清北道、庆尚北道!”
李怋转了几个圈,正好内侍拿来了外出的衣裳,他伸手穿上衣服的同时也拿定了主意。
“就依舅父之言,城内两班都可随行,但守护汉阳的人选还须舅父确认下来。太后、王后等车驾还须舅父看护!”
姜客邈拱拱手,转身就出宫去了。
他心里还挂着太多的事,莫说城中两班贵族的转进,仅仅是他们姜府的迁移就不是小工程。
姜客邈的身影刚刚消失,李怋就大声吩咐宫人内侍开始收拾东西。
“去请王后和太后,速度把宫里的东西收拾起来,快去!快去~!”
一群内侍和宫人飞似的跑着去宫中各处传信,还有几个私心重的也顾不上传令,直接回住所打包自己的财物去了。
整个朝鲜王宫一片人仰马翻。
宫中的骚乱飞快的传递到了城中各家大臣的府中。
朝中值守的官员跑得没剩几个,都回家指挥仆从清点财物装车,甚至有些车马不够的府里,派出仆从去大街上直接强征百姓家的车马牲口。
整个汉阳城里,除了王宫之外最气派的两座府邸,一座是姜氏的,另一座则是被覆灭的金氏府邸。
金氏府邸如今被李怋赐给了崔家。
崔家家主崔元尚如今在平壤领军,家中主事的是其弟崔仲尚。
崔仲尚从衙门里跑回来时,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十多辆车马在院子里挤成一团,但东西却没放上去多少,嫂嫂朴氏还在犹豫带些什么东西走。
他还看见不少仆人偷拿了东西,这是准备半路逃走的。
崔仲尚急忙叫人守住府中几处出口,唤了心腹去挨个院子查点人数和财物。
自己赶到嫂嫂这里,先叫了一声苦。
“嫂嫂,还犹豫什么!?只管把贵重和易携带的财物先装了车!”
“不用装齐了一起出发,选几个老实可靠的押车先往南边走,不然东门很快就会被外逃的车马堵住的!”
朴氏闻言一拍手:“叔叔说的是,我倒是湖涂了,不过为什么要出东门?”
“王驾往东去,自然是要出东门!快些吧,我的嫂嫂!”
朴氏急忙叫人把几套古朴的大瓷瓶往车上装,这是前明御赐到朝鲜的东西,是她和她夫君最是喜欢的东西。
崔仲尚看得眼前有些发黑,上前就把一个大瓷瓶甩了个粉碎。
“嫂嫂,带着这些东西,我家就别想走得快!”
看着一地的碎片,朴氏心疼得连呼吸都带着泪。
“那、那就依叔叔的......。”
崔仲尚立即吩咐管家:“把丝绸锦缎、金银玉器、首饰古籍先装车,其余的都靠后!”
他又转向朴氏:“嫂嫂去把所有的房契、田契、身契整理带上,我去统计车马牲口!”
有了崔仲尚的分派,崔府的动作也快了起来,尤其是在他杖毙了几个偷东西的奴婢后,崔府的动作终于有了章法。
崔元尚虽是骤贵,崔仲尚更是舍弃了很多,但府里的车马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才陆续走完。
而这个时候的姜府才整理完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姜府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叫五百军兵来帮着家里搬!”姜客邈毫不客气的动用了兵权,此刻他的心也在流血。
他舍弃的东西可比崔府多太多了!
最为麻烦的还是王宫之内,李怋调集的车马牛驴是最多的,但他的母亲和自己的妻子却差点吵起来。
姜王太后要带走的东西,分给她的车马根本不够,甚至侵占了很多世妇嫔妃的车马,让好些世妇只能委屈的骑在驴子上用袖子捂着脸,身上还斜挎着大大的包裹。
王后显然比王太后要明智一些,她命令宫人收集大量的食物和药物装车,却被王太后的人扔了一地,改装为王太后珍藏的各种南洋香料。
李怋头疼欲裂,自己母亲和妻子互不相让,吵个不停。
这对婆媳在宫里往日是斗争惯了的,这回不顾场面的闹起来也是为了争夺在路上的话语权。
等李怋和完稀泥,食物、香料各带一半,时间已经到了午后。
前方传来的消息,帝国的两个扶桑大队已经杀到了十五里外,正与汉阳周边赶来的义军进行合战。
说是合战,其实是当方面的屠杀。
汉阳平原上临时征集来的四千农夫,才几个照面就被黑泽楷和真田莒所部击溃。
但黑泽楷和真田莒所部的锐气也泄了下来,他们狂飙勐进全凭着一口气撑着,如今因为这场让人哭笑不得的“遭遇战”把那口气泄了,就不得不临时停下休整。
李怋立即下令宫中车马出城。
可宫中车马才走出了五分之一,前头便无法动弹。
从汉阳东门到王宫之间的大街小巷,被各式各种的车马人流堵得严严实实。
城门口,姜氏军兵一连杀死了十来个百姓,甚至包括一家乌帽子,将尸体悬挂在城头,毫无纪律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人潮慢慢的恢复了移动,但速度还是太慢。
有些等不及的人家,不得不冒险转往西城或者北城逃出汉阳,可等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几处城门也被堵得水泄不通。
北门外的一个山头上。
简宪拿着望远镜望着城门这边,嘴角的笑容压根掩饰不住。
“俘虏没有撒谎,大部分两班贵族都在往这边逃,李义那厮怕是还在后面。”
褚丹敦用工兵铲指了指在偷懒的简宪:“你下来替我继续挖战壕,我来看看!”
简宪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忍不住提议。
“这些两班贵族的车马很肥啊,你看那边倒在路边的牛车,摔了十多个箱子,金的银的满地都是!”
褚丹敦继续挖自己的战壕,并吩咐水兵们动作别太大,免得被山下的百姓发现。
“你就给老子安分一些,”褚丹敦骂了一声,“咱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发财的,只为了李义那厮!”
“只要能抓住他,这战事就好打太多了!”
“咦,城门口自己打起来了?”
褚丹敦一听这话,急忙扔下工兵铲,找到自己的望远镜看向了城门方向。
一队王宫亲卫正在斩杀百姓,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胡同。
随后朝鲜王的依仗王旗出现在了褚丹敦的望远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