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州。
十万清蒙军并四十多万被劫掠的青壮、车马都聚集在这里,连营数十里地。
几匹快马飞一般的入了阿巴泰的中军大营。
领头的探子光着半个膀子,一身是汗,大大咧咧的进了阿巴泰的寝帐。
隆古哈随手抹了一把汗,接过阿巴泰扔过来的一壶酒。
关内关外的气候这几年都邪性,汉地三月的天气居然也热得烦人。
“奴才谢贝勒爷的赏!”
隆古哈拧着酒瓶给阿巴泰打了个千。
阿巴泰盯着隆古哈把酒一口气喝完,这才发问:“你怎么自己先回来了?”
“回贝勒爷的话,咱们被那些汉人给耍了!”
阿巴泰皱眉道:“怎么回事?”
“奴才带着人潜到了邹县附近,等了足足两日,那些药材根本没运到。反倒是兖州府发现了奴才的动静,只能先退了回来。”
“贝勒爷,依奴才看,怕是那些汉人有了别的心思,咱们回去的时候,随便也把大同周边给他扫了!敢放咱们的风?胆肥了不是!”
阿巴泰没有回答隆古哈的话,双方层级不同,很多只有满清高层才知道的秘密不是隆古哈能够晓得的。
就比如这八家汉人,以他们为大清做的事来说,换做任何一个大明皇帝都不会放过他们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为大清买卖粮食军械还只是最轻的罪过,实际上大清对大明的每一次胜利都离不开这八家的情报支持。
大明气数已尽,这八家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强行下车。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阿巴泰烦闷起来,抢掠半年来积攒的愉快,在这半个月间似乎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出发之前满清朝中把许多事情都预料到了,唯独忽略了山东河南的瘟疫会如此严重。
几十万的抢来的奴隶中,每天被抬出去的都有上千人。
这些精壮的奴才、女子带回辽东可都是上好的财富。
副将图尔格闻讯而来。
“二十船药材都没看着?”
图尔格摸着下巴也摸不着头脑。
“这些药材都是治疫病的,又不是伤药,怎么会出事情?”
阿巴泰不耐烦的挥挥手:“不想了,你派几个精细的人去趟兖州,看那边的几家人怎么个说法?”
“嗻!”
图尔格先应下了这个差事,又向阿巴泰汇报了几个消息:“贝勒爷,探子们发现一直跟在咱们身后的明军、甚至包括山东本地的明军,都在往河间、保定撤退。”
“山东各地的军马都集中到了济南、来州、登州、兖州。”
“而且咱们周边的明人百姓都在往东边和西边撤离,”图尔格画了个圈,“来州西部、青州南部、兖州东部和济南府东南的百姓跑得没剩下几个。”
阿巴泰冷笑一声:“坚壁清野?这也太晚了,咱们抢得的粮食足够国内吃一年的,明人统帅是谁?又是内阁的书呆子?”
“说是个年轻人,叫张守言的担任了保定总督。”
听到这个名字,阿巴泰的眼角微微一跳。
前些日子国内派了人冒着万死给他捎来一封信,信中的内容根本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尤其是那些蒙古人。
信里就提到了这个张守言!
大汗称之为大清最大的敌手,是攻灭了固始汗和济尔哈朗的强敌!
“派出你最好的探子,这个人的手段不可能只有这些!”
过了三日,派往各地的探子陆续回报。
阿巴泰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首先是兖州传来的消息,山西八家献给保定总督的礼物里出了大纰漏,说是有禁中物。现在不光是八家的药船都被保定总督派人扣了,连带八家在山东、北直隶的店铺人员都被下了狱。
失去了这些眼线,导致清军对周边势态的掌握下降了几个级数。
其次是保定总督不光把他们周边的百姓都撤走,临走的时候还在官府的指派下催桥毁路。
如今山东其他地方的道路,都只能勉强过人,而车马根本无法经过。
尤其是明人还挖了无数的一尺深四寸宽的土坑,专陷马蹄,让探子们损失了好些快马。
阿巴泰麾下十万人泰半都是骑兵,还携带着四十多万奴隶和以万计的车马,机动性本就降低到了极点,可这下还怎么走?
“这个张守言确实够狠!”
“贝勒爷,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事,有八家逃出来的人还告诉咱们一个消息。保定总督和他的一万西域骑兵不在保定,去向不明!”图尔格眉头紧皱。
阿巴泰闻言脸色狂变,死死的盯着八家提供的山东地图。
“该死,我敢肯定这个家伙就躲在咱们附近,就等着咱们拔营!”
“可咱们现在的东西人口太多,一旦打起来都是累赘,”图尔格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我觉着咱们驱动明人百姓去冲阵的路数,对这个在西域打惯了仗的家伙怕是不会起什么作用。那些沙漠里出来的骑兵,刀子可不会认人。”
“让八家的人继续想办法弄药来,同时也让人化妆去周边采购药材,本贝勒就不信,还有明人看到银子不动心的!把营寨周边的警戒从八十里放到一百里外。”
“最重要的是,把这个张守言给我找出来!”
被阿巴泰极为忌惮的保定总督,如今却远在京城。
张守言这几日根本没去整顿什么军务,而是便装化名张信去湖广会馆与一些湖南籍的进士、士子交往,他出手大方,别人也自然乐得与他相交。
在这些士子的嘴里,经常能听到别人对他自己的议论,无论褒贬,张守言每每都觉得非常的有趣。
而今日几个进士讨论的都是一个话题——新皇帝的年号。
朝廷今日公布了明年开始启用的新年号“宣永”。
虚岁十四的朱慈烺便是大明的第十七位皇帝,“宣永皇帝”。
“听闻内阁首辅吴生拟定了多个年号,皇上和太后中意的几个中都有一个永字,寓意大明天下世世代代。本来太后与内阁已经拟定了【永泰】,可魏相与李相却偏偏提出要询问一下楚国公的意见。”说话的是名为胡统虞的进士。
同乡唐諴奇道:“哦,那楚国公又提出了什么?”
胡统虞呵呵一笑:“楚国公提出了另一个年号,名为宣统。内阁诸相都觉得极好,最后是太后拿了主意,将两边各取了一个字,定为宣永。”
坐在西侧的袁声点点头:“这么说来,明年就是宣永年了!”
“为什么要把楚国公的宣字放在前面?”做东的不满道。
唐諴呵呵笑道:“张兄这就不知了,这永宣太过直白,还是宣永寓意好些。”
张守言心里暗乐,面子上却有些不以为然,俨然一副不是很屌楚国公的样子。
这三位都是武陵籍的新科进士,如今在各部观政,也是张守言有心想收拢的人才。
到现在看来,这三人都对自己没有什么负面的看法。
这时魏驴子走了进来,在张守言耳边低语了几声。
张守言听完魏驴子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合该他讨人嫌的机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