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尔喀蒙古是明末蒙古诸部中最大也是最为松散的一支,几乎占据了整个漠北。
而喀尔喀人与满清的关系也极为戏剧化。
因为惧怕满清人的战力,喀尔喀人于1638年(崇祯十一年)派遣使节向皇太极进贡称臣,但转头又和巴图尔珲在塔尔巴哈台会盟,一起制定了《蒙古卫拉特法典》,联合一致抵御满清的扩张。
崇祯十五年,喀尔喀蒙古与清朝的关系是恶化的。
张守言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归属了满清的漠南蒙古,可谓是选到了一个极好的时机。
漠南诸部中,第一个躺在张守言大军面前的是土默特部,史称“西土默特部”,在崇祯五年被后金击败归降了后金。
皇太极为了防备漠北蒙古和准噶尔部,这一次南下入侵明国,并没有征召土默特部的军队。
张守言十月二十五日攻陷归属于准噶尔的亦集乃城,在当地征集了两千准噶尔和杜尔特人,与之前降服的二千多准噶尔人组成一翼为前锋,打着巴图尔珲的旗号,兵锋直指归化城。
从漠西前往归化城,必须经过土默特左右两旗的地盘。
被满清收服整十年的土默特部,已经基本被满清完成了奴化过程。
不再如同漠北和漠西蒙古人那样好斗、坚毅和充满危机感。
刚入十一月,草原上就迎来了初雪。
土默特右旗向北方和西方派出的探哨,绝大部分都敷衍了事的挖了个地窝子钻进去休息,把自己的职责忘了个干净。
在老谷子两千游骑兵的遮蔽下,主要是在无人机远红外镜头的搜索下,土默特右旗往西边派出的几个探哨都被老谷子的人一锅端掉。
这导致巴图率领的五千准噶尔、杜尔特、土尔扈特人一路狂飙到土默特右旗最西的聚居地二十里外,才被土默特人发现。
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让所有漠南蒙古人都失去了警惕。
帐篷外一处被积雪覆盖的东西动了一下,阿古达木蜷缩着身子躲在主子帐篷外的缝隙里,大雪已经覆盖了他半个身子。
昨天入夜前,女主子开恩赏了他几斤稻草。
但那些稻草还没入夜就已经被雪水浸透。
大约每隔一个时辰,阿古达木便会跳起来蹦跶一阵,相比于不能睡好带来的困倦,不被冻死才是最重要的。
阿古达木的主子很严厉,甚至马棚都不准自己的几个奴才进去避寒。
只要熬到天色微明,隔壁阿日昔家的奴才开始生火做饭,他就能过去烘烤一下自己。
“天明之后,得好好奉承几句管家,不然今晚怕是过不去。”
阿古达木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顺从的,大概是十年前敢于反抗的兄弟们都被后金人一个个的砍下了头颅,也许是从自己有了一个女儿后开始。
当年十六岁就敢提着刀子和父兄一起与后金人作战的半大少年,如今不过是额日和木左领家的一个奴才。
每年的冬天都很难熬。
雪在半夜已经停了,整个大地上的雪都在吸热融化,天气变得更加寒冷。
阿日昔家也是旗里的富贵人家,最近才得了一个小阿哥。
他们家里的奴才,天不亮就要生火热羊奶伺候小主子,阿古达木希望对方今天能早点出来。
如他所愿,阿日昔家的奴才确实起来得早。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柴火来到了一处烤火的木架下,从管事的帐篷里借了一点火去点柴。
阿古达木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眼睛顿时温暖了起来。
那是他的孩子娜日苏。
显然这孩子怕自己的父亲被冻死,主动帮人承担了这个吃力的差事,就是为了早一点把火升起来。
“阿爸~!”
娜日苏紧张的小声呼唤着,她害怕自己的呼唤得不到回应。
“嘘~,”阿古达木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示意孩子不要大声,免得阿日昔家的管家提着鞭子冲出来。
看到阿爸还活着,八岁的娜日苏笑得如同雪地里的腊梅花。
父女俩捣鼓了一会,柴火燃烧了起来。
娜日苏用一个小碗烘烤着冻成块的羊奶,阿古达木用雪水搓了把脸,烤了一会火,见四下无人悄悄的从怀里摸出半块奶酪塞给了娜日苏。
小女孩熟练的把奶酪粘到了小婉的下方烘烤起来,不让周围的人发现。
有几个身影跌跌撞撞的向这边走来,也不知是哪一家活下来的奴才。
娜日苏警觉的把半热的奶酪自己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塞给了自己的阿爸。
阿古达木一口含着,都都囔囔的起身往自家主子帐篷走去,避开了几个来向火的奴才。
来到帐篷边,他找了一圈,扒开一个雪堆,勐的把一个人影从稻草下拉了出来。
阿古达木熟练的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腋窝,感觉还有些热气。
他飞快的将小半块温热的奶酪塞进了对方嘴里。
然后狠狠的给了对方几个耳刮子。
十几岁的少年迷迷湖湖的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把嘴里温热的小半块奶酪吞进了肚子里。
阿古达木把少年架到了火堆边,一个别家的奴才顺手把人扶住,将少年的头放在了火堆上方烘烤起来。
另一个奴才用长满冻疮的手解开少年的胸口,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柴在靠近心口的位置来回晃动。
阿古达木又来到自己主子帐篷的后面,再次掀开一个雪堆,又掏出了一个少了一只胳膊的人。
这个人刚到他手里,阿古达木就愣了一下。
这是他的叔父,当年土默特部最好的骑手之一,微微花白的头发与冰雪融成了一片,整个人脸已经成了青灰色,微张的眼睛里没有了任何光芒。
阿古达木颤抖着把手伸进了叔父的腋窝,那里的温度比雪地里的石头还要冰冷。
“长生天~~。”
将叔父平放下来,阿古达木跪在跟前念起了祷词。
悲伤与麻木在阿古达木的心里纠缠。
忽然他勐的看向了西方,接着他疯一般的扒开了地上的雪层露出了地面,把耳朵紧贴在冰冷的如铁的地面上,不知在倾听着什么。
阿古达木勐的起身,正要大叫呼喊,可在看到叔父冰冷的尸体的那一刻,他迟疑了。
似乎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他转身窜回了火堆边,用一大捧雪熄灭了火堆。
“都别出声,有大批马队来了,快,躲起来!”
有个奴才却对上了阿古达木的眼睛。
“要不,我们把马都赶开.....?”
奴才们都没有出声,只是互相看了一眼。
巴图率领的五千卫拉特人一直冲到这片营地三里远的地方,才有一些人惊醒的冲出了帐篷。
“这些该死的奴才,都睡死了么!?”
“快,把爷的马牵来,披甲、披甲!”
但是周围的奴才们却如同老鼠一般四窜逃开,驻地里马棚一阵骚乱,数百匹马被人驱赶着向营地外面跑去。
这些拿着兵器、衣冠不整的男人们顿时都傻了眼。
西边的木墙大门,被十几个奴才玩命的搬开。
大批的马队呼啸着冲进了营地。
战斗结果毫无悬念,本来被奴化了十年的土默特人战力就下降的厉害,偏偏还遇上了蒙古人战力最完整的卫拉特人突袭。
该死的奴才们还放走了他们的战马,整个营地两千多人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干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想要什么赏赐?”
一身毛皮套着重甲的巴图操纵着战马打着旋,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奴隶的头。
阿古达木跪在地上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爷,我想要把刀和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