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开的赵燕然错愕地看着太子,往事如走马灯,他只觉什么东西顶在胸口,无法纾解。
赵燕韬一只手握着刀刃,一只手抓着程馥纤细的手腕,庞氏和田氏分别赠送的镯子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把张香森和张晚晴带走看起来,睿王送回去。”他向部下发号施令。
这头话音刚落,被包围的程寒马上作出反应,“去取张晚晴项上人头。”少年冰凉的目光穿越人墙,仿佛看到了张晚晴所在。
范雨得令,立即行动起来。
程馥动弹不得,却不想范雨吃亏,咬牙,“骆行。”
“明白。”三两下撂倒赵燕韬的护卫,骆行与范雨默契地奋力突围。
张家姐弟慌了,张晚晴更是尖叫着要跑。
承启帝看到太子受伤,赵燕然差点被杀,脸色极为难看。徐则却干咳了一声,转移他的注意力。
“皇上,这是孩子们之间的纠纷。您要相信您的儿子能解决好这件小事。”
承启帝磨牙,“小事?你的好儿媳,当着朕的面连皇子都敢动手。”
徐则挠挠鼻梁,“您要这么想,臣就要从您同意娴妃娘娘提议的,将原定于睿王与梁国公长女顾长惜的婚约改为梁国公嫡次女顾长烟那时开始说了。”
承启帝转脸面向他,“怎么,难道还是朕的过错不成?”
徐则摇头,“您也是为了大越,只不过事与愿违罢了。如果当初您不坚持让闵秦悦嫁给太子,睿王就不一定被袭,睿王不装残废,也许顾长惜就肯嫁他了,那玉阳县主就不会跟梁国公和离……”
“还说不是在怪朕。”都从立太子妃当年开始数了。
徐则叹息,“皇上,您出宫身边少不了人,张家姐弟这么顺利进来,没有您的默许不会成事。皇上,臣越来越不懂您了,今天这一局,往小了说,是您始终看不上我那儿媳,不愿看她好过,往大了说,也许是咱们君臣缘分到头了。”
承启帝语塞,徐则遗憾的神色,令他心下突然不安。
他确实默许张家姐弟过来,但并非出于恶意,只是好奇徐、程两家会怎么应对,尤其是程家兄妹。说白了就是想看热闹。
“胡扯。”
徐则被呵斥也无所谓了,“皇上,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死。”
承启帝蹙眉,“你说得轻巧。”
君臣二人争执中,人身自由的顾彦雅已经跑到程寒那边,紧紧抱着激动的少年,不停安抚,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程寒一边挣扎,一边怒吼:“我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爹不疼娘不爱,无数次被牺牲,她对不起谁了?你们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今天,你们有本事就让我们兄妹死在这里,否则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过你们!”
顾彦雅动容,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落,却没有放开他,“来日方长,听二哥的话好不好?”
可惜程寒已经听不进任何,“范雨,范雨,我要张晚晴的命,立刻!”
承启帝看到这一幕幕,转脸再看徐进徐则兄弟,还有刚才被张香森点名的徐野,这几个人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要阻挠的意思。
他被气笑了。
不过他忍住了亲自出手的念头,而今天程家兄妹带来的人也不多,寡不敌众,范雨和骆行被赵燕韬的兵马控制。到这里,今晚的争斗就算平息了。
“皇上,臣送您回宫。”徐则道。
承启帝冷哼,“她想杀睿王,还伤了太子。”张晚晴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了,现在脑子里全是自己两个儿子差点遭了程馥的“毒手”。
“那得看太子和睿王怎么说。”徐则满不在乎。
“太子若是落下什么残疾……”
徐则无语:“这不是一个当爹的该说的话。”
承启帝转念一想,太医院很多名医,小小的刀伤确实不至于伤到根本。现在这里人太多,阵仗太大,用不了多久就会引来京定衙门的官差,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于是同意先回宫,等赵燕韬的消息。
确定承启帝安全离开,赵燕韬松开程馥,由着没缓过来的闵秦悦简单包扎了一下,带着伤亲自把小兄妹送回程家,并让部下将程家包围,等候发落。
回到东宫,水没来得及喝一口,内官迎上来,“主子,陛下带着太医等着您呢。”
这会儿已经半夜,赵燕韬让闵秦悦先回去休息,自己去见承启帝。
太医拆开简易的包扎,重新给他清洗伤口并上了太医院秘制的伤药,疼痛马上减轻。赵燕韬单纯地想,晚上能好好睡觉,不会被疼醒。
承启帝就坐在上位,目不斜视看着太医每一个步骤,确定儿子伤势无碍后才舍得离开东宫。
程家
也许会让很多有心人失望,即便双喜楼发生了一场私斗,还是当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两个人的面,程家内里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程寒的屋子灯还亮着,顾彦雅在陪着他。
徐野照旧溜进小姑娘的屋里。
程馥趴在床上,睡得天真无邪,跟不久前那个疯狂的女孩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徐野身上还穿着订婚宴的衣裳,不想弄脏她的床,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这么看着她。
“胆子真大啊,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没在生气?”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声音从枕头里传来。
徐野捏住她的脸,“想不想听为夫的忏悔?”
小姑娘翻身滚到床里边,“不想,困……”
徐野开始脱衣裳,“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生米煮成熟饭比较妥当。”
程馥闭着眼睛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徐野脱到一半的手突然停下,“怕的啊,怕天一亮你哥哥就要杀我,到时候你守寡,没个孩子傍身怎么行?”
“……好有道理。”睡意全无。
程馥揉了揉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面对着他,“其实你不必紧张,不会有什么改变。无论是婚事,还是我的心意。”
“那我就一辈子不说。”把衣裳随意丢在地上,徐野上床躺好,把被子拉到头顶。
小姑娘嫌弃地瞅他一眼,打了个呵欠,重新睡回去,“徐六你就是个怂货。”
“嗯。”
“这床上就一床被子,你想冷死我吗?”小姑娘不满。
徐野打开一个口,把她拉进去,里死死抱着,像视如生命的宝贝。
“张香森说赵燕然不知情是真的?”
“……是真的。”
“那会儿咱们俩也算有交情,你看我那么惨,不告诉他,是故意的?”
“嗯。”
程馥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惦记上的啊?”这个问题放在她心里好几年了。
徐野身体颤了一下,“那年在翁齐敏庄子上。”
程馥吃惊,“岂不是咱们刚认识那会儿?”
“嗯……”
程馥有点想喝几杯,“如果没有春宴那场变故,你这别扭的性子,怎么办啊?”如果她是个迟钝的,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如愿以偿?程馥觉得糟心,更多的是庆幸。
“安排睿王跟外邦公主和亲,再不然把他推向争储……法子多得很。”他那口气还挺得意。
“若我喜欢睿王呢?”
徐野声音沉下来,“……即便你成为他妇,生儿育女,我也会竭尽所能。”
“你只能是我的,死也要跟我葬在一块。”任性中带着坚定。
程馥哭笑不得,“要我为你鼓掌吗?”她此刻才察觉,徐野其实也挺幼稚的。
“一厢情愿总归是要付出点代价。”早在对小姑娘起念头时,他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那你现在是后悔骗了我?”
半晌,徐野才幽幽地开口:“不后悔……”
程馥挣开他的怀抱,坐起来,“没洗漱就敢上我的床,一身酒味,难闻死了。下去下去。”
于是值夜的丫鬟们都忙活起来,徐野泡在浴池里,目光随着为他准备衣裳走来走去的小姑娘,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我今晚好多细节忘记了。”她想大概是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
徐野靠着池壁,“经此一役,我相信你能登基。”
程馥抱着他的睡袍,歪脑袋看他,“你怎么不问我原不原谅你?”
“不敢问。”
“真可怜,爱我爱得这么卑微。”小姑娘拍了拍他露出水面的肩膀。
人走远后,徐野大声嚷嚷:“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已经拐到梳妆间的人回了他一句:“快点洗,我困死了。”
第二天,东宫依旧没有从程家撤人,不过太子妃特地派了人过来告诉他们,太子的伤无碍,让他们不必挂心。
不能出门,程馥也无所谓,反正东宫的人没拦着外人探望。也所以吴缨和景元泽过来并未受刁难。
“你心怎么那么大?”吴缨看她跟没事人一样。
“不然呢,昨晚我确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啊。够死几个来回了。”还是那句话,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吴缨翘着二郎腿,闲适地拿起茶杯吹了吹,“有我在你死不了。”
小姑娘冲他咧开一个坏笑,“就知道你这陪嫁靠得住。”
跟他们两个不同,景元泽昨晚是真切见识到了什么叫神仙打架。躺家里感叹了一晚上,难怪在金陵那几年程馥就没输过给谁。
她自小生长的环境,她在年幼时经历的,都不是江南土族女子们能想象的。
“让你们看笑话了。”好好的喜宴,变成打打杀杀的场面,她很过意不去。
景元泽切了声,玩笑道:“你和吴缨当年上吴家寻仇,动静比昨晚大。”程家兄妹昨晚吃亏就吃亏在带的人不多,否则哪里能让张晚晴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