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孩子找回来后,赵燕然都带在身边,几乎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野。而张晚晴渐渐意识到自己被赵燕然嫌弃了,连见孩子都要通过哀求才有可能相处一小会儿。而赵燕然拒绝跟她沟通,这让她非常恐惧。
这个时候张家又出了事,京郊的猎户村被发现了,除了锻造的兵器外,私兵也全部被收监。在张家和睿王府被约束期间,大理寺雷霆手段,迅速审完了涉案人员并将案情经过上达天听。
夫妻二人多次争执,不欢而散,张晚晴焦头烂额,但张家的危机并没有就此结束。有人放出消息,通过暗渠私运朝廷禁品的朝中大员确实存在,就是张家。这个没有任何实证的传闻扩散后,给那些被断了财路的帮会提供了调查方向。
张晚晴如无头苍蝇,赵燕然却愈发清醒。
“若问是谁致暗渠被封的,恐怕一年半载也没结果。但若问私运禁品的是不是张家,所有人的眼睛就会放在张家身上。张家人多嘴杂,什么蛛丝马迹能遮掩?”九嬷嬷耐心道。
“张家不是没仇家,可放眼望去,有几个能如此釜底抽薪?这么些年从张家手里活下来的,除了程家兄妹,王爷您想想,还有谁?”九嬷嬷年纪不过四十,是睿王的心腹之一。
赵燕然一个时辰前才跟张晚晴吵过一架,原因是张家的产业最近几日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滋扰,损失惨重。京定衙门倒是上心,可那些都是帮派,明面上的打砸不合适,但找人泼脏水,挑事,诱导小管事们犯罪这些下作手段没人比他们更擅长。
张家资助、培养的帮派自顾不暇,压根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走投无路的族人不得不登相府的门,要张相爷给个说法,有损失惨重的直接摔账本要他们赔偿。
“王爷,张家是被污蔑的,什么猎户村,什么私兵,张家不姓赵,又都是文臣,弄那些能做什么。一定是程家那两个野种搞的鬼,他们还在为当年的事不依不饶。”
赵燕然被她闹得心烦意乱,“你平日端庄贤淑,风趣豁达,即便是父皇对你也夸赞有加。可现在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别人泼脏水,难道大理寺和京郊大营共同侦办所查到的证据还不够让张家收敛吗?”
“我……你说我泼脏水?”
“赵燕然,我们张家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现在想撇清干系?”
赵燕然很失望也很后悔,苦笑道:“你们张家做的这些事哪一件我知道?为了我?呵,为了那个位置吧?可惜,我由始至终都不感兴趣,即便太子被你们斗倒了,也轮不到我。”
“张家所犯的罪,我无能为力,你若是还想在睿王府有一席之地,最好安分点。否则别说你的命,就连瀚儿的世子之位都保不住。”生母犯大错被贬,除非生父不再娶,否则儿子的世子之位多数情况下会被收回。
张晚晴大怒,“你什么意思?”
赵燕然十分疲惫,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过一晚好觉了,“字面上的意思,你们张家所作所为在皇上那儿都是明面上的,也就我像个傻子似的被你们瞒骗,为你做了这么多恶事,险些酿成大错。”
他本还想警告她别再去找程家兄妹麻烦,因为无论是程寒还是程馥都不好对付。张晚晴在内宅或许手段了得,在权贵圈里也惯会收买人心,但对于打小就被抛弃,一路摸爬滚打起来的程家兄妹,她那些手段不痛不痒。只可惜如今她魔怔了,他说什么都没用。
想到这里,赵燕然问九嬷嬷:“你觉得本王要不要为张家求这个情?”
九嬷嬷躬身,小声道:“求了有用么?”
赵燕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程家
徐野这头伤还没痊愈,不止小姑娘不放行,皇上也下了明令让他好生养伤。于是他每天除了吃喝躺之外没什么可做的。倒是小姑娘怕他闷,换着花样给他找乐子,忙完商行里的事就回家陪他。
另一边徐则得了休假,每日都过程家探望他,还捎上了徐小八。
“告诉大伯母了?”其实他们父子俩对这点伤都不怎么在意,但程馥当成了天大的事,每天都紧张兮兮的,以至于程徐两家都变得小心翼翼。
徐谦手里提着程家花匠用枯枝为他编的小笼子,还没想好要放什么。
“放心吧六哥,我娘听说是五叔带我,她高兴还来不及,就没过问,问我也不说。”每天在程家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放晴,兄弟俩在草坡上晒冬日的太阳,徐小八打量行动如常的徐野,“六哥你的伤多久才能好?”
“无碍。”徐野心不在焉的。
最近总觉得自己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胖了就显得臃肿,也显得老。他认为自己拿得出手的就这张脸,若是小姑娘觉得他不好看了,不要他了怎么办?毕竟这女人身边都是万里挑一的男子。
徐小八不知他在思考什么,“你以后是不是不回家住了?”程家从外边看不出什么,但占地很广,内里也十分奢华,加上程家兄妹没有长辈,徐小八认为住在这里应该比住在徐家舒服。
徐野摸了摸结痂犯痒的伤口,“她在哪我在哪。”
徐小八眨了眨眼,“我能跟着你们么?”
徐野丢了几颗鱼食进小池塘,“你爹娘会伤心的。”庞氏自己亲生的孩子不是出去读书就是成婚出府,如今只有徐小八一个在身侧,而终有一天徐小八也会长大。
兄弟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草坪的小道上出现两位嬷嬷,给他们行了礼后便匆忙地往大书房去。看到这两人,徐野便知道有麻烦上门了。她们都是在前院支应的嬷嬷,容貌上佳,学问不错,有见识口条好,人还十分机灵,程寒把前院交给她们后,确实省心了不少。
“……她带了一对母女过来,非说不见到您就不走。”
今天一早程馥就去了两河轩,肉品和纸品在京城没怎么打名号,就受到了欢迎。供不应求到已经开始出现不必要的流言蜚语。程馥让宋欣怿准备帖子,在年后开一场说明会。至于扩大养殖场,她暂时没这个想法,打算等吴缨上京后再商议决定。
程寒今日在家读书、晒书、洗猫,顺便核对家里的收支账簿,事情也不少。
陈梦铃望着富丽堂皇的迎客堂,有些恍神,不记得多久没出入这样的地方了。
以前在陈家、顾家,她金娇玉贵,要什么有什么,哪里稀罕过这些。而自从她回不去陈家后,这种日子便再没体会过。
从顾家抬回去的嫁妆,陈家收回一部分,剩下的都归她所有,保持体面也绰绰有余。然而短短几年,别说财产了,就连陪伴她长大的嬷嬷都被卖了。
也所以她今天会出现在程家,找被自己抛弃多年儿女要钱过活。
程寒负手走进来,扫了眼堂内几位,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下,小丫鬟麻利地为他摆上热茶和点心。
陈梦铃有些吃惊,张着嘴一句“你长这么大了”差点就脱口而出。实在是程寒现在的模样跟她脑子里的印象相差甚远,她以为程寒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奶娃娃。
眼前的少年早已褪去了稚嫩,身上散发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疏远。若还有梁国公府的出身,想必靠着庇荫早得重用,何须苦读拼功名。
“少爷,这位是玉阳县主,这二位是罗夫人和罗小姐。”嬷嬷介绍。
程寒随意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坐。”
……
在高升的奠基和钱山的发展下,程家商行的运作很平顺。而两河轩那边,宋欣怿这几年在京城也算尝尽了苦辣,熬过了举步维艰的前期,现在是愈发得心应手。因为有他们,程馥有种感觉,过不了几年她和吴缨就能退休了。
真有那么一天,她就带着徐六带着吴缨,带着闻香闻语玖玖他们去游历。
至于小哥哥,他有自己广阔的天地。
“过了年吴缨就上京,他肯定比我乐意听你发牢骚。”程馥听宋欣怿吐苦水,耳朵都要起茧了。
京城果然跟金陵不同,宋大管事以前可不这样。
“那敢情好,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宋欣怿恨不得吴缨马上就出现。
程馥好笑,“怎么陆青不懂你?”
宋欣怿语塞。
“你要是不喜欢陆青,我可就把他改契到小酒馆去了?”程家商行永远缺人才。
“别,我嘴碎我错了。”宋欣怿委屈。
站旁边的陆青听这两人对话,只觉得耳朵腻味,天天如此。不过他倒是很理解宋管事,就是闹着玩,跟东家耍嘴皮子,无非是想让她开心点。
程馥回家半道上才得知陈梦铃带人找上了程家,不意外。
“人回去了?”
“没呢,刚才还哭上了。”闻语想到前院那几个人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不过少爷吩咐奴婢无论如何也要拦着您。”
程馥本想去前院看看,听对方这话便停下了脚步,“既如此,你去听着,他们说了什么回头原原本本告诉我。”
“是。”闻语应了声,小跑着离开。
程馥看了看天色,问形影不离的骆行,“骆爷,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短命人。”
程馥转身面向他,歪着脑袋问:“那你有想过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骆行嫌弃地瞥她一眼,“人死了再尽孝不过是活人心虚怕报应罢了。”
“好有道理。”
骆行觉得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十分可疑,“话说我爹娘如何跟那个县主上门有什么关系?你别是要来个不计前嫌,再续母女情吧?小姐,别让我瞧不起你。”
程馥嘴角弯起,“要真那样,我这些年图什么?”
骆行哼哼,“你知道就好。”
客人一走,程寒回大书房跟妹妹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带着朝晖出门去了乌衣坊。闻语把自己在前院听到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复述给程馥。
陈梦铃把所有的财产都填进了罗霆峰欠的窟窿里,如今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卖不掉的残废婆子伺候,衣裳首饰也没几件像样的,比那些寻常村妇好不到哪里去。
她见程寒,没有嘘寒问暖,没有一丝愧疚,甚至没有一点客套,开门见山直接要程寒把程家的产业分一半给她。特别点名了京城的小酒馆,说金陵的隔着远,她照看不来,那边的产业暂时还由他们兄妹管着,以后再说。除此之外,她还要京城两河轩三成股份,管事的位置也给她腾五个出来,她安排人进去。
至于同行的罗夫人和罗小姐,闻语提到这两人,气得直跺脚。
得知程寒是解元公,品貌无双,家底丰厚,罗夫人要陈梦铃促成罗小姐和程寒的婚事,这样她就不介意陈梦铃跟罗霆峰的私情,并允许他们继续这段情缘。罗霆峰也跟陈梦铃说亲上加亲更好,陈梦铃把他的话当圣旨,竟也没觉得不合适,就这么带着罗霆峰的妻女登了程家的门。
见了程寒之后,罗夫人和罗小姐就更满意了,那神情仿佛程寒已经是罗家女婿。
“少爷只说知道了,让她们回去等消息。”
程馥一时没转过弯,“等什么消息?难不成他还想应了?”我打死他。
“……奴婢猜,少爷没准要动手。”程寒当时面带笑容,可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会觉得那是和气的样子。
这时徐野牵着徐谦进来,程馥盯着徐谦的手,徐小八感到杀气,立即松开,程馥这才满意,蹦蹦跳跳地过去挽住徐野的胳膊,像夺回领地似的冲徐小八傲娇扬了扬下巴。
“今天都做了什么?”
徐野回头看了眼委屈的徐小八,忍着笑,对小姑娘道,“晒太阳。”
徐小八委屈了一瞬,很快就没心没肺地缠上了骆行,要对方教自己招式。
乌衣坊
在京定衙门大牢里打了程馥的狱卒,程寒可上心着呢。只是叶小贝抓到对方把柄时,人已经被提拔到采石场当监工。听起来好像升官了,但任何对采石场有点了解的都知道这是苦难的开始。
“昨天刚上任,晚上就摔伤了两只腿,被人抬回去的。”叶小贝亲自去了一趟采石场,并目睹了那些老犯人的手段。
新来新照顾,这位监工的伤势,没个半年好不了。老监工们信誓旦旦称会为他查清楚是谁动的手,用石刑为他出气。
“他有得熬。”这人是非不分,放到穷凶极恶的地方,会捞到个什么结果挺令人期待的。不过叶小贝认为这人脑子不够聪明,不是死在采石场就是承受不住回家种田。
程寒纳闷,“他怎么去的采石场?”竟有人早一步出了手。
“工部上官在朝上说明年京郊工事用料多,如今的量跟不上,求户部拨银子征劳役。都察院这半年被大理寺和刑部压了一头,急于挣点功劳体面过年,就称采石场监工散漫,问题定是出在那上面,他们想介入。工部的人无所谓,只要能出量,别的他们管不着。
都察院怕身兼大理寺上官的徐监丞为难,特地绕过他向皇上请令,皇上明白他们的心思,转过脸就到徐监丞跟前挑拨。总之都察院最终揽到了这活儿,把采石场上上下下规整了一通,又重新订立了规矩,那些明着渎职的都下了大狱,一下子就空出不少位置。”
叶小贝喝了口水,接着道:“都察院的人不好明着卖官职,假惺惺地在各衙里征人手,打点过的,考校就不那么严格,没打点过的自然没希望。”
话说到这里已不需要继续。那个当初在京定衙门大牢里对程馥手动的年轻狱卒,有人帮他“打点”了,也所以他顺利的升了职位,当了采石场的监工之一。
这么“合情合理合法”的置人于死地,除了徐野,程寒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云珏有没有消息?”狱卒的事不必再上心。
在柜台里忙活的于宿秋冒出来,“她没有被怀疑,就是想离开睿王,到……到您身边……”
程寒眼前浮现云珏的模样……喜欢穿着纯白的衣裙,明明比赵燕然还要年长一些,因爱护容貌而不显年纪。当年在宫中得多位皇子、宗亲赏识,心被养大了。先皇后察觉她对太子有苗头,认为她心术不正,适逢睿王要出宫立府,便将她赏赐给了睿王,算是权宜之策。
赵燕然并不喜欢她,收了人,也用了人,但却不给名分,至今她在睿王府仍是个挂着女官名头的通房。早年赵燕然要给她出路,太子之外的男人任她选择。她认真比较过,七皇子那儿是最理想的去处,但当时赵燕谨还年幼,祝娴妃看的紧,她怕自己在对方手底下讨不到好处,便退而求其次要选三皇子赵燕岁。
可还没想清楚,赵燕然就被闵秦悦害“残废”了,再后来张晚晴进府,为了做脸面给外人看,没把她送走。云珏为了不让赵燕然忘了自己,靠努力成了张晚晴身边的得力女官。
“明晚,让她到码头。”
乌衣坊后方就有一处码头,因台阶破损严重,官府不修,所以几乎没有船只在这里放客、卸货,故而人流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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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主意保暖,出门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