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落地，江天涯接住了跌下的肖清依，尝试将她扶起，却发现肖清依已经丧失力气，落地的一刻便忍不住昏了过去。

随着管事的死亡，场中大部分瞿家人已经知道，江天涯就是他们今晚的梦魇，如果不杀掉他或任凭他将肖清依带走，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瞿家家主无尽的怒火。

然而，他们除了在外围观望，没有人敢动手。

有人悄悄地对同伴说：“快去通报家主！”

但同伴的回复，大多是恐惧地摇头。

于是，江天涯横抱起肖清依，准备离开。

正在他转身之时，先前告知他钥匙在管事身上的男子又说话了：“大侠，您等一下！”

江天涯回过头，对于“朋友”的伤感到无比愤怒的他，沉浸在自责中，也让他一时忘记了地上还跪着几个人：“你，有什么事？”

看得出来，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除了身材精壮些，都没什么武力，江天涯虽然想走，但也不会将他们置之不理。

“大侠，我们不是囚犯，都是良善的农民，被瞿家逼来干活，结果他们不满意还不让我们走，甚至要杀了我们！求您行行好，将我们一起带走吧，不然待会就轮到我们吃刀了！”那汉子说得激动，到后面甚至声泪俱下，他也知道，光凭江天涯一个人，很难将他们一起带出，可好不容易等到个救星，虽然看着很年轻，但机会渺茫，不求一求，那只能等死了。

地上跪的几个人也跟着一起，涕泗横流地求起江天涯来，直把江天涯夸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性都是自私的。

江天涯心里，突然觉得有点累，扪心自问，不想带他们走，可良心又过不去，踌躇之间，牢房里也发出了一大片的求救声：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在第一间牢房里喊着，他心急如焚，嗓子很大声，老远就能听见：“大侠也救救我们把！我们来这干活半个月了，还没能回去，家里等的都急了！”

一名面满愁苦的老农也跟声道：“俺家稻米要抢收了，可家中只有老妻，咋办呐！”

一名看着像是初为人父的青年男子也皱眉道：“可怜我那孩儿，不知饿死没有！”

“瞿家不是人，名为雇佣我们收割水稻，实则强迫我们做苦力，往年也有，今年尤甚，还动不动施以暴行，令人发指！”这是一名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看样子读过书，脸上也是气愤之色：“大侠既然有扶危救难之能，为何不多救几个，也好算种下善因，积累功德？我们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江天涯环视了一圈，只觉得有些嘈杂，他心里想着，快速带肖清依出去，再去帮牛晋和栾九娘，如果要掩护这么多人出去，光靠他一个人，可能得累死。想着小半时辰前和金富贵的谈话，他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喊着要救更多人的口号，来到这里，此时又该怎么做？

是放了他们，然后尽心尽力地掩护他们逃走吗？是单单打开牢房，仍他们自生自灭？或者干脆一走了之，反正他们在这里也未必会死。到时候带人来救他们也不迟！

也就在这时，人群沸腾的声音，将肖清依吵醒，她安静地听了一会，便窝在江天涯的肩膀上，替他做了决断：“你先把在场的瞿家人杀光！再以官府的名义放了他们，他们既然在这里干了半个月的活，自然比你我更清楚往哪里走！”

江天涯低头与肖清依对视一眼，看到她眼中的坚决，心中也下了决心，他放下肖清依，召唤出金富贵：“金富贵，你保护好她！”

“是，主人！”

在金富贵应诺后，江天涯开了灵识，身体猛地一抽，痛到骨髓的刺感，激发出他的灵力，他抽出最后的十几张符篆，闭上眼，感知着正在悄悄逃跑的瞿家守卫，符篆追魂，四散追杀，没让任何一个想悄悄告密者逃走。

处理掉几个“机灵”的瞿家守卫后，江天涯手臂一挥，二指成令，指挥着符篆在空中重叠起来，形成一把利刃，朝几个牢房站去，刃过之处，一根根柱子被砍断，“唰唰唰”来回几下，隔离洞穴与外面的牢门化为断柴此时众人都被江天涯的武力所震慑。

弄断了所有牢门，江天涯转身又帮跪在地上的几名汉子送了绑。

江天涯想说些什么，肖清依却抢先说了出来，声音虽不大，巧在场中除了呼吸声，别无杂音：“你们都听着，他是朝廷派来的密探，身后乃是朝廷和府衙！瞿家作恶乡里，私设监牢，剥削黎民，屠戮百姓，简直恶贯满盈，这些朝廷都已查证，外面还有更多的增援在与瞿家人争斗，你们赶紧拿上趁手的武器，帮他把瞿家人控制住！届时朝廷不但会还乡里一个朗朗乾坤，更会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

那几个被松了绑的汉子首先附和，大喊道：“跟随捕头杀敌，为朝廷锄奸！”

即便是朝廷远在天边，即便是对瞿家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骤然得到解放的农夫们，听到这番言论，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想要做些什么！

做什么？

那边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死在囚牢中的乡人，已经够多了，前一刻，他们还在同情地看着肖清依受刑，除了眼巴巴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刻，当有一个“领袖”带领他们冲开牢笼的枷锁后，他们便有了主心骨！除非江天涯此时此刻猝死，否则，威势已成，被压迫到极限的农民们，将会用他们耕地的双手，制裁曾经带给他们无尽伤痛的瞿家人！

“杀敌，锄奸！”

“杀了瞿家人！”

“杀！”

人群愤怒地冲出洞穴，一股脑地跑向刑具堆里，随手操起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他们刚开始还只敢与瞿家守卫对峙着，随着江天涯翻转着符篆，简单明了地干了第一个、第二个瞿家守卫后，那些质朴的农民被带动，几对一，乃至十几对一地将瞿家守卫团团围住，双拳不敌四手，瞿家的守卫很快就被一一干翻。

江天涯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一开始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民，居然有这样的破坏力，整个场地被砸的稀巴烂，各种刑具能拆的拆，不能拆的，都塞了一个瞿家守卫在上面，整个场面看起来混乱而血腥。

“快走，愣着干什么。”肖清依靠着江天涯，虚弱地说道，她已经主动将手臂搭在了江天涯的肩膀上了。

江天涯看了眼正对死尸的灵魂，眼红得不行的金富贵，将他收进了珠子里，然后抱起肖清依往外走。

肖清依又说道：“用背的，否则遇到人怎么还手？”

江天涯这才改抱为背，小心托好人后，再次往外走。正是耽误了这点时间，先前附和他的那名满脸倦容的男子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赶紧跑了过来，小声地招呼道：“捕快大爷，您可先别急着走，咱们还需要你这个主心骨！”

江天涯有些不悦，但还算有耐心：“可是我朋友身受重伤，我得先带她去医治，回头再来找你们，怎么样？”

肖清依轻叹了口气，对于江天涯说话的水平表示无奈，闭上眼让江天涯自己解决了。

“这......不如，我们给您带路，您保护我们杀出去，好不好，求求您发发慈悲！”

面对弱者的哀求，江天涯还是心软了，犹豫几分，他答应了：“也好，你们组织好人，待会一起冲出去。”

“不，你们要先别动，派人出去探风，瞿家家主瞿朝宗正在和家老瞿扶夷开战，很快囚牢的守备力量会越来越少，你们等他们打到白热化时，再一举冲出去，然后回家带上各自的妻儿与口粮，逃出大兴乡。这，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这......少奶奶您不是开玩笑吧？我们的田和地都在这里，祖宗牌位也在这，您这一时间让我们跑，实在是有点......”那汉子面露难色，顾虑良多。

附近的一些农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靠了过来，有些再默默计算了，有些则眼露不解，还有些想要出腔，但都被身边的人拦住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七嘴八舌地反而成了不事，还是等有“官身”的江天涯给他们拿主意的好！

肖清依面色平静：“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奶奶的话，小人贱名栾大，家住瓦庄。”栾大不知道肖清依问这些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如实回话。

“栾大，你听好，我早就不是什么少奶奶了，以后直接叫我肖家女便可。另外，你以为，过了今夜你留在大兴乡还有活路吗？你不想想你为什么跪在刑台上等死？”

栾大一拍脑袋，想了想，却没想明白：“您，说的是，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拉了出去，连带着我几个同村的，被压着说是要以儆效尤还是什么。”

江天涯心中却有了答案，他有些不确定地插话道：“姓栾？你可有个叫做栾九的弟弟？”

“栾九？莫非你说的是阿九？那是我妹妹，大爷您怎么知道她？”栾大眼睛眨了眨，反应过来，原来大侠居然认识自家妹妹，顿时心底有了几分底气，对江天涯更加亲近和客气了。

江天涯看栾大的脸，和栾九娘确实有几分相似，便点头默认了。他没有解释过多，但心底的责任感更重了几分。

肖清依已经十分虚弱，这时快要再次昏迷，趁着意识还清楚，打断了二人的客套：“你们听着，你们杀了瞿家的狱卒，砸了瞿家的监牢，瞿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另外，这一次，瞿家无论谁获胜，都必然会元气大伤，很难有力量去大范围搜捕你们。这是上天赐予的良机，你们这次不逃，等瞿家回过气来，肯定会加倍压榨你们，那时候，生不如死还算是轻的！”

“对啊，瞿家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了，我们做的事，瞿家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别等死了，赶紧跑把！”

“栾大，你家不就是前两年买了几亩薄田么，有什么好留念的，别挡了大伙的生路！”

“诸位，听某一言，既然瞿家内乱，我们现在人手武器都有，为何不趁机端了瞿家这个毒瘤呢？”

肖清依已然睡去，江天涯朝那人望了过去，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