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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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说不上万里无云,各自为战的零散几块乌云除了在山野中割出一片又一片的阴影,大抵都拦不住阳光。

而秋日的阳光不热,不凉,催人犯懒,让人看着无精打采。

栾九娘此刻便懒洋洋地坐在台阶上。

她晒了会太阳,不一会又跑去拱着火,道士出去不过半刻钟,她已被内外光源照得暖洋洋的打呵欠,腹中的饥饿感也似乎被慢慢融化了,无所事事的她除了看看自己的杂物,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做。可摆来摆去就那点东西,何况连件像样的女儿家的物什都没有。

于是乎,她有意无意地瞄了几眼道士的蓝布包袱,厚实的布料,粗糙的表面,跟他的穿着一样,朴实得近乎老土,不过那显露出来的酒壶形状有些别致,像是个葫芦,跟她的瓢有异曲同工之处!上面无雕纹,却贴着大小四五张符纸,跟她烧掉的差不离多少。她没有上过学,只和老信客认过字,之前只道是平常不以为意,此刻深感自己没文化,符纸上龙飞凤舞的鬼画符丁点看不懂。

她琢磨着,这壶子有点眼熟,并而越靠近越有种悸动,心里涌现一股凉意。她摸摸脸蛋,消瘦的双颊没什么肉,但此刻被火烘得热热的,没有什么异常。

好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忽然,那酒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以为看差了,没想到眨了眨眼,居然又看到壶身颤抖起来,而这一次,壶子抖个不停,虽然无法撼动壶身,更无法让壶子倾倒,却让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得远远的。

她没想到的是,一缕黑气,慢慢攀上了她的手臂,游走于五指之间。

“啊!”

突如其来针扎一样的刺痛,让栾九娘紧咬嘴唇,来不及翻过掌心,右手便从手指到手臂,全都麻木了!

当她还在惊恐失去对右手的控制时,一股念头侵入了她的心神,眩晕感让她心跳加速,有些恶心,更让她无力主导自己的意识。但不知为何,当这股阴凉的气息钻入体内后,肺腑里有什么沉静的东西也同样警铃大作,一丝丝地聚集起来,前赴后继地朝着她的心神两处扑去,两者相撞之下,既麻又痛。

她有苦难言,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却也幸而恢复了清醒的意识,这时她才发现,她已匍匐在地上,无法控制手臂的时候,右手竟拖着整个身体,爬到了道士的包袱旁边。

举过头顶的右手,手掌正覆盖在酒壶的壶盖,那张最大的符纸上。

体内温润的灵息已经占了上风,一大股暖流冲击着右肩,那股阴气节节败退,可手臂仍不受控制牢牢地盖在壶口,即使她用左手用力往回拉,也扯不开。

“放手啊!”她咬牙切齿着,饶是她对此一无所知,也晓得了这东西肯定不能撕掉!

右手在颤抖,在撕与不撕之间僵持了片刻,黑气全部绕到指头,一把拍掉了符篆!

“可恶!”

旋即壶内振动,一股黑气冲开壶口,澎渤而出,似曾相识的恐惧让正在发怒的栾九娘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翻滚开,强忍不适,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亭子。那破壶而出的黑气比初时小了不少,聚而不凝,没有冒然顶着阳光去追赶栾九娘,而是钻入墙壁中,避开火光,又从另一面墙里穿出,笼罩在干草堆前,逗留片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有人在则能听到,“嗬、嗬、嗬”如巨蜥打颤的低沉之声。然后,地上留下一滩湿漉漉的水渍,它消失了。

乍一出亭,在太阳直射下,栾九娘浑身一轻,有些无力,好在身后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眼看去,道士背着阳光,看不太清什么表情,只听他平和地问道:“阿九,你没有受伤吧?”

栾九娘揉了揉眼睛,嘴巴有点苦,干巴巴地不知道怎么说:“我......我控制不了手......”

“看来没事,没事便好,你拿着这些,我去看看情况。”道士知轻重缓急,此时根本不去追究栾九娘的过错,确认她无碍后,将围在腰间的秋果和一只光溜溜的小竹鸡推到她胸前,从宽大的袖子里滑出几张符篆,一脸肃穆地走向亭子:“跟紧我,躲在我后面。”

“咻!”

一张符篆为前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入亭内,但预料之中的交战没有发生,符篆在亭内转了几周,便飞了回来,道士抿了抿嘴唇,知道水鬼远遁了,便带着栾九娘重新回到亭内。

静静听完栾九娘陈述撕符的经过,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翻动竹鸡的手也没有停过,只是善于察言观色的栾九娘发现他眼中的有些忧虑。

两人沉默了会,道士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这只水鬼的怨念很大。这段时间的大雨,给它积蓄了不少力量,经历天雷洗礼不灭,此时隐隐有成为水魃的倾向。它......自少在两天前就跟着你,那时我离你还很远,偶尔发觉它留下的阴气,便一路追了上来,”他顿了顿,目光直逼栾九娘那双倔强的眼,似乎在审视她:“你和它有什么恩怨吗,或者拿了它什么东西么......”

栾九娘被看得毛毛的,但老练地察觉到,道士的言外之意是问自己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她有些不悦,眼神郑重地回敬:“本大爷行的端正,坐的直,怎么可能跟那吓人的东西有交集!你可以看不起我穷,可以说我丑,但是不能贬低我的人格!”

她这些天的遭遇,实在是匪夷所思,若单说她的年纪,实在是难以想象她能承受住这些,她的双眼虽然因疲惫而浑浊中带着血丝,但有一股神气在里面,让人觉得很真。

“昂,是我说错了!看来,你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让它一路跟着你。”道士确认过眼神,收回目光,身子微微前倾,像是在行礼道歉,然后将烤好的小竹鸡递给她,又接着说:“那么我们来分析一下,这其中的问题吧?”

栾九娘心中有些喜滋滋的,一则是道士很信任她,而她平生对信诺也是最为看重!二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鸡肉,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还以为有水果吃就不错了,毕竟风餐露宿才是她生活的常态。

看着金黄流汁的竹鸡,闻了闻香味,小心地咬了一口,幸福感极大的满足,于是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嘴里还含糊地说着:“我先吃一点,给你留一半!”

道士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剥起土话称为“爆喇”的果子,那果子每到秋天便满地都是,果皮虽硬,但总会有爆开的口子,于是人们徒手也能轻易掰开:“我习惯食淡多年,不怎么沾荤腥的,你都吃了吧!”

小口小口地吞食果实,另外一只手则挑过酒壶,栾九娘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上面,那壶子原本完好的外表,在道士的牵动下,从瓶口开始向下龟裂,虽没有完全破碎,但再也不堪使用了。

栾九娘心中过意不去,眼里带着歉意。

道士看到,反而莞尔:“这个?这是我师叔喝酒的酒葫芦,因为被他用朱砂磨过,所以外形稍异于平常,算是个法器。但那水魁之势已成,迟早也能破壶而出,提前碎了也不打紧,这便是命数。只是,除恶务尽,古人诚不欺我,我想终归的简单了。”

他将葫芦摆好,恭敬地拘礼,:“人心之念,无所谓之至善至净,但有欲望与邪念,便是邪气滋生之处,但同时,若心有明悟,持重守阙,同样能孕育正气。你兴许不明白,但这些已经在你身上周转过了一遍,我会护送你一段,顺便教你一些清灵的吐纳法门,否则以你邪祟入体的经历,往后少不了吸引脏东西。”

道士这句说罢,话头一转:“不过,这些容后再说,先说说你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接触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吧?”

栾九娘有些云里雾里的,太深奥的东西她不懂,但道士说要保护她,教她什么,倒是听懂了。于是点点头,开始叙述起来:“我是大兴乡人,三年前开始,做了信客的学徒,跟着为乡里人和身处外地的乡人,传递信件或者消息,也会背一些小货,不断往返于这头那头,期间虽然苦累,但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差事。这样过了两年,今年我算是出师了,开始单跑两条线,除外梅县,便是我这次去的海县。去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但从回来起,总感觉自己很累,越来越累,手脚也没有那么麻溜了,我本以为是阴雨天,害了风湿,却没想到遇到这么件事,现在想来.....”

栾九娘突然福如心至,眼睛大睁,好像想起了什么,竹鸡也顾不上吃了,一把操过竹篓,闻着有些臭味,上面还有水渍沿着条纹往下流,她打开一看,果然少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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